第95章 血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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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所有宫人退了出去,殿门完全闭合,冬日风凉,连窗户也关得严丝合缝。赫连坐在温玹对面,比当日在镇宁府上见的时候少了几分随性懒散,纤瘦的身子披着厚重狐裘,眼眸狭促,颇有些骄矜审夺的意味,分明是副美人的骨相,神色却叫人极不舒服。

桌上有刚沏好的热茶,但周围没有宫人侍候,谁也没动。

赫连玉锐刃似的眼眸在殿内刮了一圈,略过对面的温玹,落在手边那碟糕点上,定了片刻,眼尾微挑,带着点幽幽的轻蔑,半晌开了口:“听闻,六殿下近日已经打算留在虞阳了。我虞阳立国数百年,还是头一回有别国殿下留在这儿过年,您与君上如此交好,在下不敢怠慢,特来提前道声问候。”

温玹知道他此行来意不简单,一句一答的应和着,“镇宁君不必如此客套,按照您的辈分与在虞阳的份位,也合该是我登门拜访才对。”

赫连玉轻哼了声,“不敢当,既是君上看中的人,在下身为臣子,自当尊重。”

温玹没答话。

“传闻六殿下手艺不错,这桌上的糕点瞧来精致,可是你做的?”赫连玉明知故问,眼眸瞥向那一盘点心,面上刻的乃是虞阳膳宫的印纹。

温玹道:“是下人送来的。”

“哦?”赫连玉语调微扬,眯了眯眸,“那倒是遗憾啦……在下好不容易来一趟,原本还想见见六殿下亲手所制的食物是何诱人模样呢,如此看来,真是不巧。”

温玹看了他一眼,道:“断然不如镇宁君平日见的好,更比不上膳宫大厨,若于君上而言,应当只是吃惯了。”

赫连玉闻言,略微一顿,没想到他会直接提及闵韶,眼眸异样的看向他,随即哼笑了声,“六殿下倒是个明白人。”

温玹大致能猜到他所来的目的,所以并不与他兜圈子。

近日闵韶开始进食的事,已经一夜之间在宫中传遍了,哪怕是挑水的下人都知道,更何况是赫连玉。

尤其温玹也知道,赫连玉身为朝中重臣,眼光精锐毒辣,旁人也许猜不透其中的不寻常,可他却不同。特别是经过上次在灵山一事后,闵韶对温玹的态度如何,他是亲眼所见的,早就能猜出当中八.九,更别提是如今闵韶一反常态,忽然将一日三餐恢复如初。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赫连玉若再瞧不出来,可就是瞎了眼了。

不过,温玹也只是猜中了一小半。

还有另一半他不知道的事。

也就是在闵韶从镇宁府离开之后,赫连玉独自思虑了许久,始终揣摩的问题——

闵韶想要退位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依照赫连玉这些年对闵韶的了解,闵韶绝非是个一时冲动的人,热乎劲上了头,便想着退位让贤,与有情人隐居到山林里去闲云野鹤。

这是蠢人才做的事。

但闵韶并不蠢,更不至于为了这点私欲将王位弃之身后。

他定是已经考虑了许久。

所以思来想去,赫连玉仍只能想到唯一一个有道理、也是最说得通的理由——

断然是温玹在背后蓄谋挑唆。

在赫连玉看来,闵韶是个有能之人,从各个方面来讲,皆可担得重任。他绝不会怀疑自己的眼光。

但温玹呢,于他而言只是个外来人罢了,许多信息不得而知,又与闵韶有着这样或那样千丝万缕的联系,分明已经分隔许久,近一年内又莫名的经常出现在虞阳。

赫连玉即便不了解温玹的人品如何,但单是从另一角度考虑,也能知道闵韶退位对温玹有着极大的益处。

其一,一旦闵韶退位,便可使虞阳君权更替,朝堂动摇,于邻国而言乃是伺机而动的最好机会。

其二,倘若闵韶离开虞阳,便意味着温玹可以与他摒弃世俗,远走高飞,将什么宗室身份都彻底抛诸脑后。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归根究底,受益最多的都是温玹。

不过,当然了,赫连玉觉得原因是前者的几率更大些。为了一国繁盛壮大而不择手段,这是大多宗室子弟都干得出来的事。

但温玹可不知道,赫连玉此行还抱着这么个想法。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觉得情之所至,理所当然,一个觉得红颜祸水,罪该万死。于是针尖对麦芒的场面就这么出现了——

“我知道镇宁君忠心为国,一心一意为了君上着想,但此事如今尚未公之于众,君上如何决断还不能确定,镇宁君提早干涉,是否过于越矩了?”

赫连玉见他已经敞开天窗说亮话,便也冷笑起来,“提早?六殿下真是好生想得开啊,如此荒谬之事,本君还嫌知道的晚了!假若从一开始就得知此事,本君就是不要脑袋,也要想法子将君上那念头扼杀了,免得将来影响国祚,后患无穷!”

“影响国祚?”温玹皱起眉,眼眸不悦的盯着他,“怎么,此事在镇宁君眼中,当真如此荒谬吗?我还以为镇宁君博文四海,见多识广,应该能够理解,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哼。”赫连玉皮笑肉不笑,“本君的确不能理解,你是耍了什么手段,能让君上退让到这个境地。”

“退让什么,分明是两厢情愿!”

“嗤,可笑!自古红颜多祸水,美人误英雄,说得果真一点不假。本君劝你掂量清楚,虞阳宗室的声名清誉,不可能因你一人而毁,有本君在,和你作对的便是虞阳整个朝堂!”

温玹神色一冷,“镇宁君好大的口气,莫非是想夺政言堂了?”

镇宁君眸色幽凉,语气森森:“若是国将不国,夺政言堂有何不可?”偌大的广寒殿内,四目相对,气氛冷得很彻底。

温玹没想到,他跟闵韶之间的第一步阻碍,竟是从赫连玉开始的。

许多事情温玹其实早就考虑过,虞阳之内会有人反对,根本就是意料之中,但若是连朝中最具权势的赫连玉都不能接受,那他们接下来恐怕只会举步维艰。

君王的任务不止是治国兴邦,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传宗接代。

一个宗族可以衰落,但不能没有血脉,一旦血脉断了便什么都没了,这是最简单的道理。这点温玹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事关虞阳宗室,他做不了主,也不会刻意去问。

总归,闵韶早晚会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是闵韶的选择,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到时候无论哪种结果,他都不会抱怨。

可如今若有旁人介入,企图挑拨动摇……

这事就变得很不是滋味。

温玹很想知道闵韶原本是怎么想的。

两人争论无果,镇宁君美多久便拂袖走了,临踏出门前,只阴阳怪气的留了一句“好自为之”。

温玹因此很气,非常气。气了整整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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