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结局(本文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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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分,冰雪消融。

东靖这时候的气温还冷着,尤其天未亮时,草木上还沾着未化的霜。那次煞灵过后,东靖境内还没完全重建完善,这时候又开始忙着准备筹办新君登基的事了。

萧成简的功劳最大,晋升功勋的诏书据说已经在拟了,一旦新君登基,紧接着就会颁出来。于是能者多劳,这个时候,他就少不了被交付各种各样的任务。

萧成简别的不行,但饮酒作乐、张罗宴席还算在行,索性就揽下筹办宫宴的活计。

一大早上,他就开始进宫忙活,宫宴需要注意的细节太多,真忙起来一刻也闲不住,不久便觉得烦躁心累。

正当他在殿外跟人争论门前究竟该如何布置,忽然有个身影从不远处的石径上走过,身形虽然劲瘦颀长,但瞧起来没睡醒似的,伸着懒腰绕过了假山,隔着老远就听见打哈欠声。

“诶——站住!”

萧成简立了头等功,从此在宫里便是横着走,见了面神态语气比往日还要嚣张,走过去“啧啧”上下扫量了温玹几眼,道:“干嘛去啊?”

温玹懒洋洋的,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备车准备走了。”

“这刚什么日子你就要走,上赶着出嫁啊?”

萧成简眉毛一挑,刚没个三五句就忍不住戏谑他。

“……”

温玹跟闵韶的“私情”在不久前便已经暴露了,如今不止是萧成简,哪怕连街边卖鸡蛋的老人家都能将他们两个的事说出个大概。

不过众人并非是热衷这两人八卦,而是热衷于当日在锁灵塔发生的那件大事。他们两个的事只能算是稍带的。

据传言所说,修真界的人们险些就在一夜之间,无缘无故的统统入魔了。

这话不知情的普通百姓们只是当笑话来听,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故意往虚幻了讲。再往上,那些个入了宗门但一知半解的弟子修士们,也只是清楚太玄老祖修了魔道,连带他的亲传徒弟,也被带进了沟里去,好在那俩弟子齐心协力,结局还算圆满。

而再再往上,只有那些个宗主长老们,才是真正知道当中内情的。

若非当日闵韶将灵力耗得枯竭殆尽、几近透支性命,加之有他的师弟温玹在旁协助破阵,这世间怕是早就失序大乱,如传言所说的那样疯魔了。

至于有关那两个人之间的“私情”问题,最热衷议论的不是那些茶楼里谈天说地、喝茶扯淡的百姓们,而是那些看似威风端正、严肃秉直的宗主长老们。

当日的情形,首先是由浮荒之巅的各位长老当场目击,后来又在宗门圈子当中广为流传——

那天铜鼎在锁灵塔中炸开,山摇地动,险些将锁灵塔震塌了。阵法彻底被破坏,被困在阵法中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得以解脱,多数都因为在里面待得太久,灵力难以维持,一出来便处于昏迷状态。

但唯独温玹不同。

当时铜鼎炸裂后,闵韶的是模样最惨的一个,不仅昏迷不醒,唇角和衣袍上还尽是大片大片的血迹,脸上白得惨无人色,比一旁的镇宁君还要白上几分。一把脉,几乎没有搏动,在场的长老们险些就要当场给他点根蜡。

那个时候,温玹是哭得最大声的一个,竟连闵琰也没比过他。

整个暗室内被炸得犹如废墟,遍地石块残渣,四周还尽是滚烫流淌的焰流,只听见温玹几近崩溃的嘶哑声响彻整个暗室——

“师兄!你醒醒,师兄!!”

一旁的长老也急了,锁灵塔里危险重重,倘若让他这么哭下去,待会又出变故怎么办?于是慌慌忙忙的劝道:“六殿下啊,节哀顺变,你们方才在铜鼎之中——”

长老急着询问阵中的情况,却被温玹自顾自的哽咽责骂打断了:

“我都说了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你怎么还敢这样乱来!闵应寒,你起来把话说清楚,闵应寒……!”

“……六殿下呀!你先听老朽一句话,这锁灵塔……”

“闵应寒,你醒醒啊,呜……你若是死了要我怎么办……”

“……”

总之场面太过哀伤深情,在场的人除了同样激动的闵琰,都不插不上话了,只看着他抱着闵韶的身躯哀哭。

“等等……我的万魂丹呢?!”忽地,温玹哽咽声止住了,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想起来什么,疯了似的指尖颤抖着,立马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找起来,“万魂丹,万魂丹呢……??”

在从东靖离开的那日,温玹本可以隔日就赶到浮荒之巅的,但他那时隐隐感觉到山雨欲来,便折路去了一趟天隐山,取回了那枚万魂丹,以备后患。

没想到这样东西,此刻竟真派上了用场。

他拿出那枚万魂丹,但丹药的个头太大了,闵韶此时深度昏迷,根本就吞不进去。于是令人瞠目结舌、相传甚广的场面就来了——

在数位宗中长老以及闵琰、赫连玉的眼皮底下,温玹直接含住了那枚丹药,当着在场众人的面,贴着闵韶的唇以口渡药,接着又是搂抱又是喂水……虽说人命关天,生死攸关之际,两个大男人这点肌肤之亲也算不得什么,但是……

——事后,宗中的长老们每每提到这里,都会相互看看,露出个别有深意又不敢张扬的笑容。

都懂就好,不提也罢。

所以后来,这事就不出意外的传开了。

铜鼎大阵已毁,太玄老祖离经叛道,修炼成魔,但颠倒乾坤不成,反倒身败名裂,最终耗干了灵力与命数,油尽灯枯,殒身于锁灵塔。

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干涸枯竭的尸体。

他的两个弟子同门情谊深厚,最终不仅救出了阵中的受害者,还就此生死相许,双宿双飞了。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每每回想起这里,温玹都觉得无比尴尬。

当时情况紧急,晚一步说不定闵韶就断气了,能让他怎么办?!

偏偏知道这件事以后,萧成简成天除了讥讽就是笑话他——原因不为别的,他就是看闵应寒那狗东西不顺眼,再瞧瞧他这个不争气就知道胳膊肘朝外拐的兄弟,骂个狗血淋头都算轻的。不过看在闵应寒当日那么舍命的份上,他也就只是骂骂而已了。

温玹对此万分不屑,瞪他道:“就你话多,管得着吗?”

“嘿……”周围没有旁人,萧成简肆无忌惮,眉眼轻浮的抱着双臂,张口就来,“怎么跟本侯的说话呢,长能耐了,小兔崽子。”

温玹毫不客气的回敬:“滚。”

萧成简见他这就要走了,又若无其事的多问了句,挑挑眉道:“真不多待几天?好歹是前任国君的葬礼,你这个做弟弟的……不打算留下上柱香?”

“……”

温向景死了。

就在两日前,于阴暗封闭的大殿内服毒自尽。

温玹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急急忙忙从虞阳赶回来的。但他也就只是单纯的来看看。

提到温向景,温玹难以抑制的心绪万千,无论当初那些年再如何,温向景到底是他的杀母仇人,甚至后来经过彻头彻尾的审查,温玹才知道温向景从一开始提防的不仅是他,还有身边的萧成简,心头便无可避免的更觉得厌恶了。

萧成简虽浮名浪荡,但手下多少也有些眼线势力,不知从何时起,温向景已经暗中收买了一部分他手下的人。

当初在虞阳都城外的小镇,那个暗中蹲守了三四日、与温玹秘密见面的线人,便并非是得了萧成简的指令,而是温向景。

包括当初悉灵侯反叛一事爆发之时,首当其冲抓住萧成简的要害、诬陷他构反的,也都是这些温向景提早安排好的人。

温玹如今深知温向景老谋深算,以前那点敬意和情谊,再也提不起来了,再多细想,只会觉得更恨。

他看了萧成简一眼,“想上香你便自己去吧,我这个人记仇,不希望他安息。”

萧成简嗤地哈哈笑了两声,搂住他的肩膀,颇为欣慰的重重拍了两下,感叹道:“这就对了,爱憎分明才是男人嘛,你没对他哭哭啼啼优柔寡断,本侯真是替你感动得流泪。”

温玹一脸异样鄙夷的瞅他:“……”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萧成简也不跟他多说了,推开他道:“行了,早去早回,你二哥登基大典那日,可别忘了赶回来。”

“当然。”

温玹应了声,没再多招呼就走了。

在锁灵塔破阵的那天,闵韶伤得很重,虽然靠万魂丹挽回来半条命,但剩下的半条还得好好休养着,所以自打从锁灵塔离开的那天起,温玹便始终留在虞阳照顾他。

到了虞阳都城以后,温玹没有急着去王宫,而是先去了一趟万相楼。

自从顾玦失踪以后,万相楼便暂时由官家接管了,换句话说,就是由闵韶一直暂管着,顾玦回来以后,万相楼自然而然的回到了他手中,几乎没需要什么特别的流程。

重建后的万相楼和以前没什么变化,雅致温逸,石池中的柱壁流水潺潺,十分静谧。

温玹跟随着侍人上了楼,熟门熟路的敲了敲顾玦寝屋的门。

随着房门一响,里面依稀传来一声“谁啊”,声音不大,似乎带着点被打搅的不悦,接着一阵窸窸窣窣、刻意压低的对话声,听来手忙脚乱的,颇有些不对劲。

温玹登时满脸疑惑,没过片刻,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顾玦出现在门后。

他见到温玹,温和的说了句:“请进。”

在境中的那段日子里,时间几乎是静止的,所以顾玦看起来和几月前见到也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一袭清淡雅致的衣袍,面色仍带些苍白的病气,整个人显得温和而清瘦。

温玹进去了,扫了眼屋里,没见到其他人,稍稍费解了下,“你刚刚可是在与人聊天?我方才在门外,好像听到有声音。”

顾玦顿了下,答道:“没、没有。”

他说完不大自然的背过身去,边从桌案上倒了杯茶,边低声说道:“请坐吧。”

温玹走到桌旁,但没有立时坐下,而是注意到对面的窗户正大敞着,这个时节风还很凉,徐徐吹涌进来,将屋内的帷幔吹得不断飘荡。

“咦,怎么是敞着的?你身体不好,应当不能这样经常开窗吧。”温玹说着,走过去将窗子关了,顺手扶起不知为何是倒着的花瓶。

顾玦咳了声,道:“多谢。”

两人在桌旁坐下了,屋子里关了窗显得静谧许多,几案上的小香炉燃着,冒着袅袅青烟,温玹从怀里拿出一只瓷瓶来,递给顾玦:“喏,给你。”

顾玦接过来,指尖摩挲着那只瓷瓶,微垂的眼眸很温润,道:“还叫你亲自跑一趟,费心了。”

“没关系,我也是正好路过。”温玹抿了口茶,又道,“你近来身体如何,还好吗?”

顾玦嗓音平缓,似是早就看淡了:“时日无多,但也无大碍。”

温玹叹息了声,“之前在境中,我见你面色反倒更好些。”

“这倒是。”顾玦笑道,“境中只有神魂,没有躯体,反倒比我这破破烂烂的身体自在得多。”

“不过倒也无妨,能熬到了今年初春,已经是件好事了。总归没有比先前更差。”

他体内的寒毒已经十分严重,约莫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了,温玹沉吟了下,也没法说什么。

两人又简单闲谈了几句,温玹急着回虞阳宫中找闵韶,只聊了一刻便打算离开了。

他起身和顾玦辞别,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以及有侍人慌慌忙忙的阻拦声:“哎,你站住,那里面是楼主的住处,不能乱闯!”

温玹一开门,正和那直面闯来的人来了个对视——

“李如期?”

“是你啊。”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两个人面面相觑,温玹仔细打量了下,发现他衣服上有些灰尘,似是摔倒或是撞击以后留下的印子,但李如期好像并没在意,只用手毫无用处的掸了掸。

温玹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还是从阵法中解脱以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李如期眯眸笑了笑,脾气没变,很是敷衍地回答道:“来找我师父的。”

“……”

师父?!

温玹有些愕然费解的回过头,看向屋里那唯一的一个人。

顾玦脸色很是不好看,又像是羞恼,回避开温玹的视线,瞪向李如期,“你住口,这里没有你师父!”

“是啊。”李如期嗤地笑了下,语气有些懒洋洋的暧昧,似有不满的上下瞥了温玹一眼,“就差了一点,若不是你来打搅,我们方才就拜成了。”

温玹脑中登时如千万马蹄轰然狂奔而过。

这俩人……拜什么?什么就拜成了?

李如期却没看见他表情似的,状似漫不经心地扯了扯衣裳,“你瞧这给我摔的,衣裳都成什么了……”

“李如期!!”

顾玦恼而一把将他拽过去,朝温玹赧然的低声说了句“抱歉”,将李如期拉到屋内,砰地将门关上了!

接着,温玹又隔着房门听到了窸窣的笑声和争执声从屋内传出来,终于匪夷所思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在顾玦房里的人是谁了……

……

大约午时的时候,温玹正好抵达虞阳王宫。

彼时闵琰正在广阳殿里,找闵韶问些国祚政治上的问题——

先前的诏书已经公之于众了,再过一段时间,闵琰便会成为虞阳的新任国君。

但至于这“一段时间”的时限究竟是多长,那就说不准了,至少不可能是现在。

毕竟闵琰现在还年轻,在处理政务上太不熟练,闵韶虽然有意想趁早将君位让给他,可即便是让了,也免不了需要协助摄政。于是只好在诏书已经公布的情况下,再拖延一段日子。

在温玹看来,闵韶好像一副心甘情愿、蓄谋已久的模样,瞧那样子,似乎原本就不想坐这君位。但虽是如此,闵韶也的确是有不得已要退位的理由。

这一点,他在前段时间曾亲口跟温玹说过:

当今的世道,容不下任何魔道修士,即便是太玄老祖那样的人物,修了魔道,依然会被世人认作眼中钉。闵韶虽然并未真正踏入魔道,但他额头的道印毋庸置疑是个明晃晃的标志,世人嘴上不说,和心里不介意是两回事。

而且更重要的,是无情道给他带来的反噬。

自从那日在灵山道中,闵韶得知有人知道他是重生过来的以后,他便已经有了某种预料——一旦有关“反噬”二字的事情公之于众,他便不得不退位让贤,将君位继承给闵琰。

且不说介意他这反噬的人有多少,他自己首先是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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