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美人心。(2 / 2)

加入书签

晏映听了她的话,心中难受,好像能感觉到那种绝望之苦,从云端跌落泥潭被人羞辱,会多么痛苦,简直难以想象。

无怪乎她变成如今的样子。

“你还记得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吗”

清月点了点头,回道“大致记得,是景和十五年,那年郭皇后病逝,陛下接回在外流落的太子。”

赫连珏回京时,谢九桢便跟在他身边,那他应当也是景和十五年来到洛都的,或许秋娘的失踪跟他有关系。

可是,究竟有什么关系呢晏映想不通,也不敢想,秋娘是先生的什么人,在先生心里有多重要,她只要一深思就会头疼。

任御史中尉的萧彦清被发现意图谋反,被当场斩杀,死前,魏王,淇阳侯,还有她祖父,都在场。

若真论清楚,她祖父手上,一定沾了萧彦清的血,还有之后的案情查办,亦有她祖父的参与。

晏映挥退清月,自己去床上躺着,却怎么都睡不着。她是景和八年生,往前推,父亲晏道成该是景和六年回的平阳,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父亲背弃族人,十六年都不肯回去,直到祖父去世才回京

跟清河郡王的案子有关系吗

先生呢,他到底是谁

晏映心中烦乱,辗转反侧,浑浑噩噩睡着了,却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先生拿着剑要杀她,看她时眼中满是恨意。

她从噩梦中惊醒,才发觉外面已经亮天了,日头高挂,几乎快要到正午,她没想到自己会睡那么久。

额头上都是汗,她回头一看,枕头上竟然有一圈圈水渍,她蹭了蹭眼角,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竟然那么害怕。

晏映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声响动,门被打开,碧落匆匆走了进来。

她神色焦急“小姐,你醒了”

晏映看着她“怎么了”

“府上来了一位姓张的公公,说太后召见,让小姐即刻去宫里。”

“张公公”晏映记得,之前去晏府宣读太后懿旨的公公也姓张,如果没错,太后突然召见她做什么

晏映顾不得多想,急忙穿衣,坐到镜台边上时问碧落“先生下朝了吗”

“大人还没回来。”

早朝未散,太后此时应该还在重华宫垂帘才对,外面那个若是真的张公公,太后的旨意应当早就下了,这时候来叫她,是特意避开先生回府的时间

晏映揣着疑惑,梳洗过后换了一件得体的衣服,匆匆赶去前院,一看来人真的是张公公。

也许是让他久等了,脸色十分难看,对她也颇为不耐。

“夫人真是人好等啊,我还以为要等到日落呢”张公公说话阴阳怪气,晏映听着很不舒服,但脸上也没表现出来,只是问他“不知太后召见所为何事”

“夫人也不必紧张,太后娘娘在宫中寂寞,找个人说说话罢了。何况夫人与太傅大人的婚事都是太后定下的,按理说,成亲过后,你们二人应当去宫里谢恩才是。”

晏映一怔,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礼,先生没跟她说,她也想不起来还要谢恩这码事。

“如此,是我失礼了。”

“太后娘娘宅心仁厚,不会怪罪的,夫人,这便跟我走吧”张公公显然也不想再在这里啰嗦,利落地转了话头,晏映本想耽搁一会儿看看先生会不会回来,现在看来是等不及了。

她随张公公入了宫,有人将她引到了昭阳殿,大殿之上金碧辉煌,同低调淡雅的侯府很不一样,有种令人难受的压迫感。

太后不在,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宫人将她带到偏殿,宫人举止大方,恭敬地跟她说道“前朝还未散,夫人在此歇息一会儿,太后娘娘散朝之后就会过来了。”

晏映笑看她“不知姑姑怎么称呼”

对面的人弯了弯身“奴婢姓郑。”

她虽自称奴婢,能在太后身边侍奉的人地位绝不会低,一听说“郑”这个姓,晏映多少有些了然,她应当出自郑氏。郑氏虽不如六大世家那般兴盛,但在大胤也是个名门望族来着。

“劳烦郑姑姑了。”晏映客气地施了一礼。郑氏同姚氏有裙带关系,往上推几载,姚氏也曾经是一方霸主,同东楚萧氏一样,是西梁皇姓,后来被昭武帝灭国,姚氏全族都归顺于大胤。

到现在,姚氏也同郑氏走得近。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声音,是太后回来了,晏映从椅子上站起身,下意识往外看,正当午时,天上日光耀眼,她进来时背光,晏映看不清楚,先跪下行礼。

“平身吧。”

这声音听着很是年轻。

晏映想起,姚氏妙莲虽贵为太后,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没比她大到哪去,但她嫁给先帝很早,十三岁跟随先帝,十五岁封为贵人,如今幼帝六岁,她也不过才二十有一而已。

年纪轻轻就能垂帘听政,晏映心中还是甚为倾佩的,她起身,看着地面,随着姚妙莲走到椅子上安座转动身子,待她落座之后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可是这一眼,竟然让她呆立当场。

晏映眼前一黑,像是头顶落下惊雷一般,针扎一样的疼,她踉跄后退,耳边嗡嗡响,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碎片一样的画面涌入,她抚着头,眼前是一幢小小的窗,投过窗子,从里面传来浅浅的说话声。

“你也远远得看了一眼,她是不是跟我有些相似”

“奴婢差人打听了,是晏氏女郎,瞧着,倒是同娘娘有几分相像,就是缺了神韵,同娘娘是万万比不得的。”

“能遇见一个这样的人真是稀奇,你说,我若是把她送给亦清,让他时时看着她就能想起我,好是不好”

“娘娘想让她代替绵绵”

“对了,还有绵绵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又不想了,我在宫里都有那么多身不由己,连心爱的人都得不到,为何要让她得到哎呀,阿嬷,我现在想起有一个顶着我的脸在外面无忧无虑的人,我就嫉恨,我想毁了她,让她身败名裂”

貌美如花的人说出的话竟然如蛇蝎一般狠毒,她就是被那两个阴私的人暗中谋算吓着了,才打算连夜离开卧佛寺,却没想到还是没躲过。

太后,亦清,先生

原来她的婚事是这么来的吗

后来的指婚是因为太后又改变主意了,只是要将她放在先生身边当个替代品。她是心头血她是朱砂痣她是白月光,从始至终都与她晏映无关,是那两个人的恩怨纠葛,为何要将她在从中摆布

“晏夫人,你怎么了”姚妙莲好心的关切传入耳,倒像真的担忧一般,晏映却觉得万分讽刺,并且觉得恶心。

潮水般涌入的回忆让她一下子回到现实,困扰许久的疑问也都迎刃而解了,她抬头看了看坐上之人,黛眉如远山,笑眼妩媚,要说像么,确实有几分相似。

只是她眼角缺了一颗泪痣。

原来绵绵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派到先生身边啊。她早该想到,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思的是远道不可相见的夫君。

“臣妇,方才起得猛了,所以头有些晕。”晏映垂着头,弯身告罪,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姚妙莲望着她,眼中细细打量,在她低头时,闪过一抹不可察觉的妒忌听闻绵绵说,她跟亦清同房了,就在她召他入宫那晚之前。

她原以为亦清会把这个晏氏女郎当作一个摆件,永远都不会碰她,可他跟她同房了,却拒绝了她

姚妙莲不可忍受。

“你过来些,让哀家好好看看你。”姚妙莲笑了笑。

晏映走过去,堪堪在她身前停下,姚妙莲笑着叹了一句“真是个妙人”

“多谢太后娘娘夸奖。”晏映羞怯怯地低下头。

姚妙莲拉住她的手,让人赐座,像是闺中手帕交一般,对她煞是亲近,温柔道“你可知哀家为何要将你许配给定陵侯”

晏映眼眸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她摇了摇头“臣妇不知。”

“哀家一见着你,就想起自己来,也会想起当初那段时光。你不知,定陵侯还是太子伴读时,就已有大家风范,常常把传道授业的夫子们说得哑口无言,那时哀家还是太子身边的侍女,什么都不懂。哀家很感念定陵侯,没有他,哀家现在也不会临朝听政。”

她刻意说“你不知”,好像在向她炫耀一般,晏映没经历过先生的那段时光,不知道太后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先生逢人便想教导几句却是不假。

晏映扬起唇角“不知太后娘娘以前有没有见过臣妇”

姚妙莲笑容僵了僵,她说了许多,她却只记着第一句。

“见过,只是你不知罢了。”

“原来是这样,”晏映没有追问,眼神一下飘远,好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相公的确喜欢教人读书,不瞒太后娘娘,臣妇在家中时最不喜学习,也没读过什么书,顶多是一些女戒女训之类的。嫁到侯府之后,相公却专门在他的书房里为我安排了一张桌子,每日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读书才行,一刻都不能松懈。”

姚妙莲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看着晏映,眼中只剩冷光,方才的客气一丝都留不下。

这样扎心的话,让人不忍想象的画面,姚妙莲一转眼便没了兴致。

姚妙莲忽然站起身,走到一个木架前,伸手摸了摸上面摆放的一个青釉刻花莲瓣瓶,动作甚为怜爱,她轻道“去年寿辰,我收到一个莲花瓶,心中特别喜欢,可惜一次意外,我将那瓶子打碎了,找了宫中最厉害的工匠都补不上,无奈之下,我只好让他们照着这个样子再烧制一个。”

“可是啊,”她忽然转过头,看着脸色发白的晏映,“不论再怎么像,它也是一个赝品,我看着它,总是能想起原来那个莲花瓶的美来,反而更加认定眼前这个是假的,心中越发不稀罕。”

“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姚妙莲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有些玩味地看着她,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

晏映当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她说她是赝品,永远也比不过她,用一个莲花瓶来做羞辱。

但她还要装作没听懂。

“知道太后关于莲花瓶这个故事的人,也许就像太后一样,看着后来者怎样都不顺眼,但是臣妇瞧着这莲花瓶,做工精美,质地温润,是个上上品,臣妇很喜欢。”

“那你现在不就知道她是赝品了么,还很喜欢”姚妙莲哑然失笑,反问的话却没得到回答,晏映低垂着头,当作没听到,话说到这个份上,两边的人都能确信对方听懂了自己的话外音。

姚妙莲没了笑容,不再假装做戏,朝她挥挥手,神色淡淡“你退下吧。”

目的已经达到,再说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郑歆走到晏映身前来,给她带路,出了昭阳殿,她才轻轻呼出胸中郁结的那口气,突然恢复的记忆让她心慌,可刚才在殿上,她根本没时间平复情绪。

如今出来了,她反而有些想哭。

晏映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皇宫的,浑浑噩噩出了宫门,连侯府的马车都忘了找,只低着头向前走,碧落在她后面叫她,她也全然没听到。

“你想走回去吗”

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冷而沉,像玉碎一样,晏映转身,看到谢九桢正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官服,应当是下朝之后就没离开,一直等在这里。

晏映想起昨天夜里担心的事,想起太后跟她说的话,觉得鼻腔发酸,眼睛也渐渐红了,谢九桢见状,从马车前走过来,眉头微微皱了皱。

“太后跟你说什么了”

晏映赶紧垂下头,用袖子蹭了下眼睛,她觉得先生过来问的第一句话不应该是这个,他应该问她怎么了,而是太后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随便说了会儿话”她轻声回答。

谢九桢看了她半晌,而后拉着她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

“以后再有召见,你可称病不去。”

晏映听着,像是害怕她知晓什么似的,在刻意逃避。

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谢九桢扭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低头,情绪很低落的模样,仔细想想,好像从昨日开始便是这般。

莫非还在生他的气,怪他太不怜惜她

马车驶回侯府,谢九桢看她无精打采脸色苍白,便免了今日读书,让她回去休息,晏映没说什么,乖乖回了栖月阁。

她一个人坐在软榻上想了很久,先生对她其实很好,除了平时冷了点,凶了点,木了点,强硬了点,忽视了点,别的也还挺好

这难道不就是对一个替身该有的态度吗

晏映好像忽然认清了这个现实。

她刚开始嫁过来,最遭的情形无非是先生不爱她,他不爱她,她或许还有心气让先生爱上她,可是倘若先生心里存了别人,就像姚妙莲说的,越是看她,越是认定是假的,越会不稀罕。

她枯坐一下午,剪不断理还乱,可知道自己再这般胡思乱想下去也没有结果,像是突然想通了,她决计找先生问一问,于是赶着夜色去了前院,却在揽月轩吃了一剂闭门羹。

星沉无辜地看着她“大人下午又进宫了,最近朝中在探讨武举制,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只是该在什么时候以何种形式来考核,还没有说清楚,所以最近大人会特别忙”

星沉好像是害怕晏映多想而刻意解释周全一样,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晏映就只听见第一句话。

忙归忙,总有忙完的时候吧,晏映好像一刻也等不了,她不信邪,提着灯笼走到府门之前,在浓浓夜色下,凛冽的寒风中,等着谢九桢回来。

她觉得她一定要问清楚,哪怕是得到肯定的答案也没关系,或许先生已经不喜欢太后了呢,他们二人身份悬殊,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只要先生接纳她,未来总有细水长流的日子可供她走进先生心里。

她计划得很好。

可是晏映等啊等,等到月亮都快降落,等到寒风把她的脸都吹木了,灯笼里的烛火早就熄灭,等到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

她还是没等到他。,,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