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1 / 1)
身为平洲节度使,江流距离皇城长安最近,和大多数位高权重的官员一样,在长安城内高价置办了不少房产,其中一栋给了他唯一的儿子江筠,另一栋和皇宫最近,位于永宁坊的大宅则留下自用。眼下他离开了平洲居于长安,理所当然的就住在了这栋曾经是前朝某位公主府的宅邸里。
既然能当公主府,宅邸自然占地极大,气势恢宏,正门五间,正殿、翼楼、后楼各五间,还不算厢房侧屋,后面一大片花园以及亭台楼阁。本来这样的制式至少要郡王的等级才有资格入住,无奈自从那场巨大的叛乱后,皇权不稳,无力遏制节度使们手中的权力一再膨胀,所以对于江流违制一事,皇帝假装不知道,其他人也不敢说。
身为宅邸的主人,江流住了正房前后五进,他的正妻王氏则是居于东侧的院子,除了正妻他还有不少侍妾,此次没有带来,加上并无其他子嗣,所以宅邸的大多数院落房间都空置着,他也懒得浪费人力去打扫清理,仅仅把常住常去的地方整理一番便罢了。
由于皇帝不在皇城,免去了平日早朝的惯例,名义上暂由李宰相代理政务,只是大家心里清楚,他不过是个立在明面上的傀儡,真遇到事毫无决策权。根据商议,皇城的诸多事宜早就分派给了相对应的官员管理,其中江流、郑桀以及王家安/插替换了不少自己的亲信下属,算是心知肚明的重新瓜分了权力。
暗地里江流为了争夺更多的话语权,和其他两派势力斗得不可开交,王家还自诩世家不愿意做出太阴险下作的手段,郑桀可没有那么多顾虑,从一个女奴之子一路厮杀到现在的位置,他向来信奉暴力和杀戮才是最好的捷径。于是短短几日里光是刺杀江流就遇到了不下三起,对方行事肆无忌惮,根本不怕暴露身份,公然在大街上使出了军中才有的连/弩,差一点就让江流身死当场。
他对此心中恼怒不已,可碍于郑桀手下的精兵强将,只得暗暗咽下了这口气,寻思着来日方长。不过鉴于对方势大,最近几日江流便假托告病,一直在家中闭门不出。虽然
总体实力上他比不过郑桀,否则也不会让出一部分权力和王家联合,但自己的地头上安全还是有保证的。郑桀虽狂妄,还不至于疯到率兵直接打上门来,不然的话皇城里大大小小的势力早就联手起来一致对付他了。
尽管身为节度使,走的是武将的路子,但江流自小便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不穿盔甲的时候也是一派儒雅气质,为人处世如浴春风,哪怕不少人对他的发家史心中不齿,真正相处过后依然不得不赞赏他一句好风度。
这日清晨他按照惯例在院子里打过拳,沐浴更衣,用过早饭,闲来无事,吩咐伺候的下人磨好了墨,打算练字消遣一番。谁知刚刚铺好了纸,还没来得及拿起笔,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噪音,像是有人在大声喧哗,不禁面色微沉。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对着一边垂手侍立的近侍道,近侍名唤长寿,跟随他已经将近十五年,闻言后答应了一声,倒退着出了书房,没过多久就回来,恭敬的道:“回老爷,外面是夫人请来的一干僧侣,说是要在做个道场,给过世的大少爷祈福,期望早登极乐。”
江流面无表情,语气里却带上一些嫌恶:“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别说根本没什么极乐,就算是有,信儿怕是早就投胎转世,重新为人,她就是打着幌子白折腾罢了。”
长寿只是默默的听着,一声不吭,江流也没指望他回答。
其实江流和他的妻子王氏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只是这个孩子生下来便断了气,仅仅取了个名字记入了族谱。自此后江流后院的女人就再也没有人怀过孕,而王氏自己更是再无所出。江流怎会不清楚其中的猫腻,不过当时他没权没势,全靠妻子的娘家支撑,所以忍耐下来只做不知。等到后来他渐渐发迹登上高位,不用再顾忌妻子背后的势力,却还是膝下空虚,唯一的子嗣还是他在别人家做客的时候和该府的家妓春风一度后侥幸有的。
纵然江流极其需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却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出身实在是太过低/贱,连纳回府当个妾都不配。所以在那名家妓生下儿子后,他便直接去母留子,假称是
养的外室所出。而家妓的主人也因为他担心走漏消息,不声不响的找了个由头治罪下狱,一家人没留下一个活口。
可笑那家主人本想着讨好拍马屁才竭尽所能的邀请江流做客,谁知却把自己连同全家老小的性命送上了黄泉路,到死都浑然不知。
江流的出身不是秘密,可谓人尽皆知。他家世代皆是寒族,要不是当初他靠着自己英武俊朗的外形以及风流倜傥的气度迷倒了王家旁支的小姐,靠着这门亲事进入官场,并且踏上仕途,大概他
还在靠着给人抄书过活。所以很多人都看不起他,觉得他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这些年随着他登上节度使的位置,议论嘲笑之声渐渐少了,但江流心里明白,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比如王家的直系正统,就算他名义上算是王家的女婿,还是依然看不起他。他可以不在乎岳父,因为现在他已经完全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但他还是很需要和王家扯上关系的,即便他妻子一家和长安城里的王家只能算还没出五服的亲戚,好歹将他和王家扯上了关系。
心里对妻子已经越来越厌恶,觉得她无事生非,整天瞎折腾,但江流脸上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对于长寿“要不要将人赶走”的询问,他也只是挥了挥手,冷漠的道:“随便她去吧,派人去盯好了,不要让别有用心之人混进来。”
长寿急忙弯腰答应下来。
江流已经无心练字,背着手在书房里走了几圈,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忽然想起了另一间烦心事:“少爷最近几日可还安分?”
长寿犹豫了一下,才谨慎的答道:“已经安分下来,不再试着强闯出府,也没有再胡乱摔东西不肯吃饭了。”
江流冷笑了一声,厌恶的道:“果然和他那个生母一样,生来低/贱,上不得台面,也不想想,我费心谋划想让他尚主是为了什么。现在我活着还能护着他,等我死了,我的好夫人和她娘家不把他生吞活剥了才怪。一天到晚只知道舞枪弄棒,正经东西一点不肯学,胸无大志,毫无才干。不娶个出身高的妻子扶持,他还想怎样。”
长寿战战兢兢,更不敢搭话了。虽然外面的人总是说江都督对唯一的儿子
多么多么的宠溺,可他身边的亲信又岂会不知他心里根本看不起这个儿子。只不过除他之外别无选择,才不得不忍耐着厌恶罢了。
江流惯来会掩饰,不耐之下稍微吐露了一两句心声,还是在自己绝对的心腹面前,但也就仅限于此,很快收敛了情绪不再多言。他坐在书桌前,用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思索了片刻后又问:“公主那边有何动静?除了王雁之外可还有其他人上门拜访?”
得到了长寿肯定的回答后,他微微翘起唇角,眼神中掠过一丝冷厉:“既然王雁不忘旧情这样都要赶着去帮公主,传出话去,王家里的那个人可以动一动了。”
长寿踌躇着道:“老爷,这是不是太过了,好歹是公主,万一出了什么事,皇上追究起来……”
江流若无其事的道:“出了事那也是王家的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原本还想让公主给我当儿媳,她自诩清高看不上江家,那也不必对她手下留情了,按我的话去做。”
长寿不敢再多话,唯唯诺诺的躬身应下,自去安排了。江流走到窗边,听着外面越来越大声的嘈杂以及钟鼓念诵之声,又看到窗台上放着的一盆盛开得正好的月季,随手摘下了最大最美的一朵,夹在手指间一点点碾碎了,丢进了窗下的湖水里。
“早登极乐啊,也好,也好,反正留在人世间不过继续受苦而已。”
有关江流的一切,王微自然不会知道,和李淮交谈过后又过了两天,她几乎就再也没有能接近李淮半步。消失不见的田伯忽然就冒了出来,殷勤的收拾出了一个房间给她暂住,还把之前她摘掉给田伯拿出去换钱的首饰全部还了回来。
至此王微哪里还看不出对方是在隐晦的划清界线,所以很识趣的没有再去跟李淮套近乎。说起来李淮救了她一条命,又出面安排帮她出城去找皇帝,而她只是照顾了他几天,算起来总体还是李淮亏了。所以王微觉得没什么可抱怨的,将来若是她还能好好活着,而李淮时运不济的话,她还是愿意出手帮个忙,还上这份人情。
只是王微也不免猜疑,王雁打算怎么把她送走呢,外面全是监视的眼线,总不可能大摇大摆的把她敲锣打
鼓送走吧,起码江流肯定不会答应。然而大半夜她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被人捂住口鼻从梦中惊醒,眼睁睁看着一个应该是女人的高大身影一路把她扛出了房间,翻墙到了街上,塞进了一辆马车后,她大概猜到王雁是怎么安排的了。
马车不知道事先被怎样处理过,走起来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那个女人毫不客气的往王微嘴里塞进了一个木球,角度卡得正好,让她没办法吐出来,只能嘴巴大张。她瞪着那个看上去应该有三十来岁的女人,很想说不必这么对她,她不会喊叫。可是对方看都不多看她一眼,不光塞了她的嘴,还用一床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被打包的行李似的睡在马车里面。
王微都开始怀疑王雁是不是故意派这么个人来,就是为了整她出气。
马车在黑暗的掩护下曲曲折折的前行,那个女人坐在门帘边上,拉开一条缝,全身紧绷,一直警惕的盯着外面的动静,搞得王微也跟着紧张起来,生怕冷不丁的就杀出一群人来把马车截住。不过幻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马车走走停停,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平安无事的出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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