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神恶鬼厌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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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凝清不太记得自己到底在这平原上游荡了多久。每当他想记时的时候,就会有新的魔物纷拥而上。

胖土豆还缩在乾坤袋里,它有一次想探头出来,一出来豆豆眼就对上了一只正对着它流口水,生着三只头的长蛇。

“叽……喳……”

胖土豆两眼一翻,重新倒在了乾坤袋里,并没有看见宋凝清机械般的挥刀,将那魔物斩杀的情景。

一日,两日,三日,与他又有什么相关?宋凝清只知往前走,不能回头。若不是夜里偶尔还能与胖土豆说说话,天长日久也许他会以为自己也是一只魔物。

宋凝清抱着已被砍出许多豁口的刀,靠在两块巨岩之间的夹缝里,嘴里含着一小块乾坤袋中剩下的尾指指甲大小的冰糖。这位置虽不太好,但多少不必担心背后有魔偷袭。

他已许多日不曾梳洗,面上也蒙了一层晦暗的飞灰,额头到鼻梁处有其他魔物飞溅的血渍。宋凝清一开始还会擦一擦,但没过一会又会染上新的脏污,他便也放弃了。

期间宋凝清会不时问着《天机观想》,萧恒如何了。《天机观想》则会十分不耐烦地回答,管好你自己吧!

宋凝清就当做自己得到了对方无恙的答案,继续前进。

“呼……”

宋凝清靠在巨岩上轻轻叹了口气,打算今日就宿在这里,明日再走时,却突然听到铁链贴地拖行之声。

不只是铁链,似乎还有什么重物,顺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宋凝清立刻敛息,以极轻极慢的动作轻缓转头,透过那石头的窄小缝隙往外看去。

空旷无人的黑色平原之上,唯有空中赤色的红云与三尊烈日有些色彩。在那视野极差的范围内,宋凝清清晰地看到在平原远处,有一名身披黑斗篷身形类人,手中拿着两条染着铁锈血迹的粗长铁链,铁链拖行于地,铁链之上绑缚着三头蛇、鬣狗、骨鸟等宋凝清见过或没见过的魔物尸体。

那些尸体都还新鲜,身上被撕裂的创口处有鲜血潺潺流出,汇聚于地倾泻而出一条长长的红河。

然而这样的光景之下,往日那些嗜血的魔物应早就将那处围得水泄不通。

平原上仍是十分

安静,嗅觉灵敏的鬣狗没有出现,空中时常盘旋的骨鸟,甚至土壤之中会趁隙拖走一些碎肉腐尸的虫子也不见踪影。

随着那黑斗篷越走越近,宋凝清手指紧握刀柄,背脊冷汗潺潺,若是那些魔物不敢出来……便说明这黑斗篷比之前见过的所有魔物都强。

宋凝清抬手轻点左胸,将自己的呼吸与心跳放得极慢,眉眼不动,直到与空中时不时吹过的风声节奏相合,在外看来,那两块岩石之后大约也只放着一块岩石,而没有什么躲藏的魔物。

黑斗篷扯着铁链越走越近,风吹起那斗篷,露出下边如枯枝般干瘦的身体,那单薄的身躯之上,只覆着一层干瘪的皮肉,整张脸都被削掉了,脸上一片整平,辨不清五官。

他就这么往前缓缓拖行,都不知到底他还活着,还是一具会走动的腐尸。

黑斗篷突然在宋凝清所在的岩石前停下脚步,宋凝清强自镇定,便听那铁链之声与脚步声又开始动起来,听起来像是要绕过这岩石,往前走。

宋凝清将长刀攥起,微垂眼睫,在余光瞄到那只干瘦的脚掌正要往前跨出时,正要抬手挥刀!却听空中一声尖利鸟鸣,一只足有千丈如同山峦般的巨大骨鸟从空中俯冲而下,将那黑斗篷用利爪一把抓起!

宋凝清被这疾风一刮,差点没被掀飞,他将长刀狠狠扎入泥土之中,仍被那烈风吹得往后刮行了好几步。

高空之声,巨大的鹰形骨鸟将那黑斗篷一个俯冲扔到地上,再以尖嘴啄击那黑斗篷干瘦的身体,只见那黑斗篷之中有一只枯瘦的手缓缓伸出,一掌便将那来势汹汹足有千钧之重的骨鸟止住!

那枯爪张开,将那长嘴狠狠抠住,白骨上骤然多了数个爪孔!骨鸟惊叫着要腾空而飞,却被那只干瘦的手一把从空中猛然扯到地上!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宋凝清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景象。与骨鸟相比身形小如蚂蚁的黑斗篷,对上那锋利如钢刀的白骨,却如撕裂什么柔软的皮肉,动作机械却轻松地,一下一下地将那只如山峦般巨大的骨鸟全数拆解。

哗啦啦如急雨之声,那些碎裂的白骨就此撒了一地,将宋凝清目之所见的平原全数覆盖。

黑斗篷站

起身,他盖在头上的斗篷在刚才被撕破了一道口子,露出自己扁平而可怖的面容。他微微侧过头,就发现了刚刚拔刀而起,想要离开的宋凝清。

“呼……啊……啊……”

黑斗篷对着宋凝清发出毫无意义的诡异单音节。

宋凝清额头豆大冷汗顺着脸颊流下,他握着刀,以往斩杀魔物无往不利之刀,如今却不知到底该攻向何处。头?身体?四肢?这黑斗篷……有何空门?

黑斗篷往前走了一步,就如踩在宋凝清心尖,沉甸甸几乎要把那狂跳的心脏立时踩破。

宋凝清却不敢闭眼,只见那黑斗篷缓缓抬起手,这起手式与他刚才将那骨鸟当空扯下的动作相似!

宋凝清举刀,脚下微动,就这么往前跃去!

一声轻微的皮肉撕裂声响起,宋凝清睁大眼,黑斗篷身后那骨鸟竟未死,还剩半副的头骨高高扬起,利齿咬住黑斗篷,头一扬起竟将他半身咬下!

浓稠如墨的鲜血撒了一地,黑斗篷仅剩右手右脚与一半身躯仍在,在他胸腹之间噗通掉出了一颗黑色的圆珠。

那圆珠极小,如同珍珠,如同一滴黑墨,若不留意,只会当它是一滴飞溅的鲜血。

圆珠即将落于地上的瞬间,宋凝清原本要杀向黑斗篷头颅之刀,蓦然往下一劈!将那颗圆珠当空斩碎!

“呼呼……啊啊啊啊啊啊————”

黑斗篷右手本要去接那颗圆珠,宋凝清之刀到底比他快了一息,在圆珠被斩碎的瞬间,黑斗篷发出惊天怒吼,那咬着他半身的骨鸟在这股冲击中彻底化作齑粉消散!

宋凝清也被这诡异音浪震飞,重重摔落于地!他双耳俱留下一条血线,眼冒金星,喉咙尽是腥甜,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只隐约看到那黑斗篷倒在地上,依然要向他爬来的景象。

宋凝清再醒来时,他看到的仍是空中赤色的红云。只是三尊烈日已经西下,再过不久,这块平原就将迎来黑夜。

像是想起了什么,宋凝清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迅速抓着手边的刀爬起,却看到面前仍是那片惨状。

化为齑粉的骨鸟,倒下的黑斗篷,地上的铁链,与铁链上碎成小块的尸体。

宋凝清站在原地一会,随即趁其他魔物还未赶来之

前,将那黑斗篷身上的衣服剥了,忍着欲呕的气味披到自己身上。然后再拾起地上铁链,连同那些尸体一起带走。

走着走着,宋凝清开始模仿起那黑斗篷木人般的走路姿势,敛息静气,朝那通天之树走去。

“虽然你们大抵碰不上什么厉害的魔物,但如果倒霉催的真碰上了。”

“就在自己被打死之前,找到那魔物体内元珠何在。”

“元珠灭,则魔亡。”

……

宋凝清微垂着眼睫,回忆起过去白老祖偶尔与他的闲话,他轻轻点了点头,嘴中轻声呢喃。

“您说的是,师父。”

风吹起,卷起一路热风狂沙,将那道瘦弱的人影掩盖于这苍凉无望的平原之上。

赤焰魔域,神恶鬼厌台。

看门的两只骨魔正在门口点着烛台,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卷轴。

卷轴之上记载着出城而去之魔,离开与归来的日期。

枯骨的指尖顺着明细一行一行往下数,然后在一名写着“捡骨”之名的那行停下。

十七月三十三日离神恶鬼厌台,十九月五日将归。

然而在预定归来的日期之上,没有画圈。

两只骨魔颌骨轻响,刺耳的摩骨声响起,随后一同看向城门外的平原,空洞的眼中亮起两团幽绿鬼火。

宋凝清的预想没有错。

他初次见到那黑斗篷时,就见没有魔物胆敢近身。他走前就模仿那黑斗篷样貌行事,加之身上气息掩盖,在这平原之上连走数十天,也没有一只魔物胆敢现身拦路。

这路程与宋凝清预想般大大缩短,他抬起头,前方那巍峨大树已出现在眼前。只是近前一看,他才发现,那并非什么大树,而是雕刻生长如同大树般的通天巨塔。

那巨塔以黑色巨岩铺就,层层叠叠蜿蜒而上,在那巨塔之上有无数洞穴府邸,充满浓郁魔气。然而宋凝清依然抬脚往前走去,他已不能退,退则无生。

那巨塔之下有一扇高约百丈的石门,石门就这么敞开着,里边黑洞洞一片,暗不透光。门口有两只身上长满骨刺,身后拖着长尾,高约三米的骨魔,手持卷轴站在那。

宋凝清抓紧手中铁链,将那黑斗篷再次往下一拉,彻底遮住面孔,只在眼睛处有一点破孔,能

看清外边的动静。

宋凝清以木人般的动作往前走去,呼吸与心跳皆被压至最低,直至他走到那两尊骨魔身边。一只骨手拦住宋凝清,宋凝清呼吸一窒,就见一张卷轴递到他跟前。

宋凝清反应在这时极快,竟对着上边的排序与画圈的方式,瞬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他伸出沾满血迹的手,移到卷轴之上。

只是……他并不知他扮演的这魔物……叫什么。

宋凝清久久不动,两只骨魔将头凑到他身上,发出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宋凝清想着何时先发制人时,就见那卷轴往上一拉,宋凝清的手就点在其中一行。

宋凝清错眼一看,那行写着“捡骨”二字。

所以刚才动来动去的,并不是发现了什么异状……纯粹是……不耐烦吗?

宋凝清松了一口气,在骨魔让开的缝隙中往前走,手上铁链却被骨魔一把扯住!

宋凝清呆愣于地,就见手中铁链被抽走,连同铁链上丰盛的战利品一起,被骨魔卷起,打开大门旁的黑幽通道,直接滚了下去。

其中一个推了推宋凝清,所幸宋凝清站得极稳没有就此栽一跟头,他稳住身形,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他身后那推他的骨魔,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着宋凝清的背影,随后歪着头转过身去继续守门。

宋凝清穿过那条极长极黑的通道后,面前竟然豁然开朗,里边白色的灯笼与红色的灯笼交错,挂在挑高的房檐之上,高大的房子一概涂成朱色,长长的红色廊道在塔中巨石之上蜿蜒而上,直至最顶端。

身姿纤细,妙丽妖娆的雌性妖魔就站在那红色廊道上轻声娇笑,朝这下方熙熙攘攘地妖魔挥手,金粉银纸、淫|靡温香彷如人间不夜天。

只是宋凝清一走入这大道之上,一个瞧见他的牛头魔物捂着鼻子怒喝。

“捡骨的脏东西!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还不快回你的腌臜地去!”

宋凝清转头看了那牛头魔物,便顺着他蹄子指着的方向,往那些朱红色的房子下方走去。那路便越走越窄,宋凝清眼前便出现了一排排窄小恶臭的洞穴。

在那里,所有魔物都披着黑斗篷,见着宋凝清来了,也无魔搭理,纷纷进入自己的洞穴之中,或用捡来

的木门,或巨石堵住洞穴。

宋凝清在那处站了一会,确认哪些地方有魔居住后,才缓缓走入最后一个洞穴,拖动门口的巨石,将那处挡了起来。

宋凝清进入之后,却发现这洞穴石壁上,有一块缺口,像是用来通风与透光之用。

宋凝清将身上的斗篷等物迅速除下,仍在墙角,自己坐在那缺口处,嗅闻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这洞穴中空荡荡一片,宋凝清完全能猜想到,原本那捡骨魔若回来了,就会像木人一样躺下。直到再次出城去,对城外的魔物进行狩猎。

“所以……‘捡骨’一职,在这里竟是十分低贱?可他明明那么厉害……”

宋凝清托腮看着外边,从缺口处能看到其上那连点成片的朱红楼阁,绮丽而妖艳。

断更居中,几个娇笑的女魔正一个接一个地往里间送上血酒。只是里间的垂帘至今没有打开,那血酒就只能摆放在外间。

“尊者是不行了么?”

“来这居然不寻欢作乐,居然只喝酒呢。”

女魔们在透光的垂帘外,展示着丰满成熟的躯体,在里间的那尊魔物却眉眼不动。

他望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窗格上挂着的红灯笼,映照着他苍白俊美的面容,与相貌丑陋的一般魔物不同,他生着一头卷曲红发,发顶生着两只如卷曲的角。他的相貌极似人间西域的人类,高鼻深目,唇极薄,唇舌开启时,能看到里边不似人类的满口利牙。

他将头探出窗格,身上那件宽松的红色长衫便更敞了开来,露出结识的胸肌,与其上诡异的太阳纹身。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有?”他问。

“什么味道?可是我等今日新用的骨鸟香?”

女魔们娇笑着,觉得有趣,这就要不顾禁令,抬手掀起垂帘就进去。

然而在纤纤玉手碰到那垂帘的瞬间,那只女魔就如被什么东西瞬间重压!在其他女魔面前化成了一滩碎渣血水。

“……是桃花,”那魔伸出长舌舔了舔嘴边流出的口涎,赤色的眼珠红得发亮,“找他出来。”

门外登时有魔物轻声的嘶吼声与振翅之声,那红发魔物站起身,往窗格外的廊道走去,临走前还回头望了那外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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