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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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弋从疗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

西城是座小城,人口不多,生活节奏慢。

每当到了夜晚,大城市的华灯初上预兆着纸醉金迷的夜生活开始时,小城才充分展现出它的魅丽来,太阳一落山,忙碌了一天的人纷纷从家里出来,享受小城独有的舒适和安逸。

那个年代广场舞还没流行起来,交谊舞却是风靡全国,每晚都会有许多男女聚集在操场上跳舞,除非天气极其恶劣威胁到人身危险,否则是雷打不动的。

政府为了促进西城文化发展,不光为跳舞的人提供免费大音响,还在广场上装了几盏七彩的旋转灯,每晚天色暗下来,负责人就过来放音乐开灯,广场上嬉声一片,舞影攒动,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踏进了舞厅。

陈弋没事的时候,很喜欢来这里,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时间和空间。

他坐在台阶上,习惯性点上一支烟,一边抽着,一边静静地看着周围。

操场中间歌舞升平,是中年人和老年人的天下,旁边的篮球场是年轻人的天下,蚊虫布满的白炽灯照亮了一方场地,天气热,年轻小伙们一个个都汗流浃背的,球鞋在塑胶地上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和广场舞的鼓点声遥相呼应。

夜跑的男女在红绿相间的跑道上打情骂俏,男生故意踩了女生的脚,女生娇嗔一声,小跑着追赶了上去。

昏黄的路灯笼罩着陈弋的身影,他在黑暗中坐着,雪白的烟雾从头顶徐徐飘散,似乎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盯着一处静静地看着,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思绪不受控制回到下午。

接到电话,他强忍着胃疼赶到疗养院,护工看到后吓了一跳,赶忙给他拿了几粒止疼药,他躺着休息了会儿,很快就好了。

他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今早又喝了凉茶,胃疼是老毛病了。

比起他的胃疼,母亲宋婉南的情况更严重些。

宋婉南不知道从哪儿听来陈弋主动申请了降级,还和林思楚的女儿分到一个班的消息,气火攻心,原本就不稳定的情绪一下子失控了。

见到陈弋,她第一反应不是关

心,不是问候,而是劈头盖脸一通质问。

“小弋,你为什么忽然申请降级?为什么?”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林思楚那贱女人的女儿了?”

“我告诉你!我不允许!贱人生的也是贱人!她们休想踏进我们陈家的门!”

“……”

宋婉南说了很多很多,听到最后,陈弋忽然觉得有些累,可当他抬头看到宋婉南那张挂满泪痕的脸,又是一阵锥心的疼。

他弯腰抱住颤抖的宋婉南,在她的背上轻轻安抚,道:“妈,我没有喜欢上任何人。我只是,不想那么早离开。”

不想那么早离开从小长大的西城,不想孤单一个人去异国他乡,不想这么早抛下宋婉南。

不知道因为陈弋温柔的安抚还是温暖的拥抱,宋婉南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陈弋感到肩头一热,才意识到她又哭了:“小弋,妈妈什么都没了,妈妈只有你了……除了妈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更爱你了……”

陈弋抱着她,闭着眼,深深吁了一口气:“我知道。”

……

一支烟燃到尽头,陈弋的思绪也随着手机的震动戛然而止。

陈弋闷哼一声,像是极力隐忍下的一丝烦躁,他顺手在台阶上捻灭烟蒂,慢吞吞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不是疗养院的号码,而是另一个名字。

陆崇。

看到陆崇的名字,陈弋很淡地勾了下嘴角,脸上这才露出除了冷漠之外的别的表情。

陆崇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之一,也是他关系最好的哥们,后来陆父的古玩生意越做越大,全家搬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繁华的帝都,就这样,陆崇和他西城的哥们硬生生被距离拆散成了异地。

“喂。”陈弋的声音很淡,语气却明显不如以往的冷漠。

“我操!陈弋,你他妈怎么回事啊?”电话接通,招呼还没打,那边先爆了粗。

“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什么?弋哥,我他妈今儿才发现,你才是一不折不扣的渣男!”陆崇的情绪很激动,“你知道你这叫什么行为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拔吊无情!”

陈弋嘴角弯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不可见:“我不弯。”

“滚!我他妈还铁棍山药呢,你别跟

我打哈哈!”陆崇说,“弋哥,咱好歹那么多年兄弟,发生这么大事你他妈一点风都不给我透?”

顿了几秒,陈弋说:“不算什么大事。”语气淡的比白开水还没滋没味。

“都降级了还不算大事!是不是明天我收到你的结婚请帖才算大事啊?”

“那估计算,”陈弋笑了笑,“就是女朋友还没有,和谁结婚?”

“你别跟我打哈哈!你最好现在跟我解释清楚,否则我他妈跟你没完!我梦游也要冲过去揍死你个王八蛋!”

陈弋吁了口气,问:“怎么知道的?”

“你还好意思问!”陆崇轻嗤一声,“大宽和阿康轮番给我打电话问怎么回事,他们又不敢直接问你,只能给我打电话,而且贴吧都传疯了!你们西城二中的帖子都传我们帝都二中吧了!”

“这么火爆?”陈弋挑了下眉,语气戏谑。

“是啊!《男默女泪!高三学子高考前一个月降级重读高二!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弋哥,你他妈彻底火了,火遍全宇宙了!”

陈弋笑了笑,没接话。

“弋哥,”沉默半晌,陆崇压低了声音,“说实话,你是自己申请降级的吧?”

“没,就是自己太混,成绩也跟不上,就剩一个月了,我也考不上。”

“你他妈别跟我扯什么成绩不行五渣青年的,骗别人行,骗我门儿都没有!”陆崇扯大了嗓门,“就咱这种常年给学校拖后腿的,校长巴不得咱赶紧毕业趁早卷铺盖滚蛋,还会主动让咱再留下祸害他一年?”

“弋哥,”陆崇叹了口气,语气深沉了几分,“别人傻,我不傻。”

陈弋沉默着没说话。

陆崇说得没错,在他提出要降级重读的申请时,校长江清云气得心梗差点都要犯了。

可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你是因为跟你爸赌气吧?”过了几秒,陆崇又开了口,“你爸……还是想娶那女人?”

“我不知道,”陈弋很淡地吁了口气,“大概,想吧。”

“哎我他妈就不明白了,你说那女人除了长得稍微能看点,还有哪点好?”陆崇义愤填膺地说,“一大把年纪了,离异,不化妆不打扮,还带了个那么大一拖油瓶,你

说她哪点比得上咱妈?不是我说,弋哥,咱爸该不会是被下降头了吧?跟咱妈性格不合离婚了也就算了,中年寂寞要找也找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啊,非要找一大妈算怎么回事!他上赶着接盘这种孤儿寡母,是准备上明年感动中国呢?”

陈弋听着,心渐渐沉了下去。

到底为什么?没人比他更想知道。

陆崇还在电话里叨叨,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林思楚的样子渐渐模糊,被谢寻的身影取代。

他对她的眼睛记忆尤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记住了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就像湖底的鹅卵石,清澈见底,看不到任何杂质。

他想起刚转去(8)班那天,他让她“放学留一下”,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等他打完篮球回去,班上其他人都走光了,只有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她真的在等他。

她明明已经等了那么久,可当齐束他们隔着窗户找茬的时候,她又哆哆嗦嗦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

啧,胆子是真小。

她不光胆子小,脑袋似乎也不怎么灵光。

中午那会儿他突然胃疼,她踮着脚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那动作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他低头看了她一眼,那张白皙的小脸上布满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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