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绝-前尘(二)(2 / 2)
听的是曲子,赏的是人儿,谢渊的视线在大殿内轻扫而过,眉头轻皱,“新找的乐师可是入宫了?”
姬苼的手轻打着拍子,低声回他,“入了,且被封了美人,今日将会侍寝。”
谢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忐忑的心终是安定了些。
……
夜幕时分,乌云遮月,繁星尽躲,本就寂静的皇宫愈发显得森然肃穆。
一簇微黄的光亮自天边袭来,由开始的微弱到后来的骤亮。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走火了!”
静默的夜色就好似被人劈开了一道口子,喧闹慌乱的叫喝声此起彼伏。
谢渊迎着光亮而去,看着被焚烧大半的美人寝宫,神色有些意外。
“你安排的?”他微微侧头,看向同样半夜起身,披衣而来的姬苼。
姬苼似也未醒困,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角,“怎么可能?我岂会这般耐不住性子?”
周围的侍卫还在奋力救火,隐隐约约的能听到他们口中在焦急的喊着“皇上”。
谢渊看着那翻涌的火舌蜷曲着,卷过一处木板坠落,发出“嘭”的骤响。
房子显然要支撑不住了,便是进去救人,都已无路可走。
他看着那不断上涌的黑云,不知是赞还是憾的叹道,“法子虽然粗暴,但你找的这个人……倒是个有骨气的。”
虽是打乱了两人的计划,但也是个立竿见影的法子。
谢渊刚想隐过身形,悄然离开,视线却被一道素影所俘。
身形婀娜,气质雅然。
只需一眼,便知是谁。
“锦娘!”
他骤唤出声,惊惧异常。
火光中的女子步伐一顿,缓慢回身。
眼上的白纱不知何时已经摘下,缠绕在腕间,随着夜风摇曳翻飞,好似要乘风归去。
她的唇角勾着一抹浅笑,是初见时的柔丽婉约,眼角的泪将落不落,在火光的映射下愈发的晶莹透亮。
桃花眼晕染了霞红,就连左眼下的泪痣也被映照的好似变了颜色,如泣血般的夺目。
她茫然不知前方的抬手,声音有着解脱的释然,“渊郎,我走了,还有……对不起……”
头顶的房梁坍塌,粗壮的木板接连落下,她的身影泯然无踪。
……
二十年后。
又是七月初七,乞巧佳节。
“你真要定居于此?”身着明黄龙纹金袍的姬苼举步入内,气度已然威严不凡。
厢房之中坐着一个白衣男子,墨发披肩,手里尚且捏着一枚发簪。
“如今皇权已复,江山太平,我该功成身退了。”谢渊眼帘轻抬,除了眼角的细纹,时间好似从未在他的脸上留下过什么。
倒是那枚木簪……
摸得久了,已是开始朽旧。
他神色带了些追忆,“她曾说,‘君即赠我一木簪,余生为君绾长发,从此以往,深情相待,不惧是非,不惹尘埃’。前面是无望了,后面的我总要做到。”
姬苼微怔,似也坠入了往事,面上划过一丝遗憾。
“我与锦娘早早相识,初识我只道她乃一介商女,不懂亡国之恨,后来虽有改观,也只是欣赏,却不知她本亡国公主,岂会不感?不痛?不怨?原来……我该唤她一声阿姐。”
相识三年,竟是到她身死之时,方才知晓。
锦娘,姓姬名葶,乃是前朝帝姬,货真价实的皇族公主。
这江山,本该属于她的……
清凉潮湿的早风拂过,经过一夜的急雨,池中的荷花已然颓败了不少,粉嫩的花瓣凋落至水面,如同铺陈了一层迤逦的纱幔,欲语还羞。
“雨打江南树,一夜花尽落,伊人销魂去,顿觉金陵空。“谢渊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金陵又下雨了……”
这处厢房,是两人金陵初见的那间,便是茶具摆设具是同当日的一模一样。
姬苼知道他心意已决,不再相劝。
他起身离开,经过屏风时,目光落在一旁的花瓶上,不由轻声提醒,“你的这株玉兰早已枯了。”
关门声响,谢渊看着窗外的雨,并未回眸,“陌上花开,谁又归来……”
金陵城墙忆斑驳,秦淮河畔人醉浓。
湘苑琵琶弦已断,偏居一隅度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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