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二节 北上开店的老鸨子(2 / 2)
李红娥努力平复了一下胸中的怒气,答道:“还不是都怪白莲教的那些逆贼们?这帮家伙,先是把秦淮河搞了个乱七八糟的。后来又在南方作乱,朝廷为了筹措军饷,又让南京城里的富户商人们捐资助饷,搞得不知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唉!南京城早就已是物是人非了,就是秦淮河也是今不如昔了啊!”
姬庆文叹了口气,接话道:“这事我也听说过的。记得我大老婆之前的老鸨子马湘兰,她名下的青楼也经营不下去了,现在似乎跑到苏州城里,打算投靠我大老婆呢。”
李红娥也叹了口气,说道:“马湘兰比奴家还更惨些。他的绛云楼先是被白莲教的逆匪砸了个稀巴烂,又被官军盘剥一阵,只能三钱不值两钱地卖了。奴家倒还行,把花楼抵押出去,换了一大笔钱到京师里来谋生路。要是谋得成,就在京师里待下去;要是这里也没活路,所幸南京那座青楼还在我名下,也算是留条退路了。”
想当年马湘兰也是名动京华的人物,现在沦落到这步田地,姬庆文也未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说道:“都说同行是冤家,可你今日能有这样一番说法,可见你还算是良心未泯。我将来自有一番关照。”
李红娥到底是卖笑的出身,听了姬庆文这话,立即换了一副嘴脸,笑着说道:“其实姬爵爷早已帮了我的大忙了。”
“此话怎讲?”
李红娥笑道:“那可说来话长了。早年间柳如是姑娘在马湘兰手下时候,那时候马湘兰可是鼻孔都长到脑袋上去了,简直就是目中无人。都说
是‘秦淮八艳’,可这所谓‘秦淮八艳’都是我们几个老鸨子想出来准备压一下柳如是的风头的,奈何客人们竟只中柳姑娘一人,另外七个姑娘加起来,人气都比不过上柳如是的一半。”
“唉!”李红娥忽然叹了口气道,“要不是姬爵爷将柳姑娘赎了身,其他几个姑娘又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呢?爵爷您看我现在拉着的这位陈圆圆姑娘,风头一点也不比当年的柳如是差,秦淮河畔其他六位姑娘加起来也同样未必赶得上她呢。不过话说回来了,如今头牌在我这里,才知道马湘兰那时候的苦——手里头的姑娘得供着、外头的金主得哄着、浪荡才子得防着、其他姑娘得压着,真是时时刻刻如履薄冰,一点也不轻松呢!”
李红娥谈论的,虽然是行院行当里下三滥的勾当,但话里话外却透漏这做生意、乃至做人的最紧要的道理,那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要是不早做打算,万一天有不测风云,那可就悔之晚矣了。”
于是姬庆文莫名对这个浓妆艳抹得有些令人作呕的老鸨子李红娥产生了一丝敬佩,说道:“我看你这份见识,在士大夫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惜你这人出身不好,又是个女流之辈……”
李红娥反倒被姬庆文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掩嘴笑道:“爵爷这是哪里话?奴家是什么样的人,奴家自己还不知道?是下九流里的下九流,不就混口饭吃嘛。倒不是奴家兔死狐悲说风凉话,马湘兰现在惨了,奴家算是在爵爷面前给她求个情,求爵爷也能赏她一口饭吃。唉!说起来她马湘兰年轻时候,在秦淮河旁边也是有名有姓的,沦落如此也让人有些可惜了……”
说着,李红娥竟抹起眼泪来了。
都说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现在看来,人终究是人,再怎么绝情、残忍的人,也总有内心里的一丝善念……
想到这里,姬庆文便安慰道:“老鸨子你放心,马湘兰这人……就是我不去救她,我老婆柳如是却是个心软了,多多少少也会帮衬一下的。”
他心里已有了底:回到江南,就出钱给马湘兰重建、扩建一家新的产业,放在苏州也好、放在松江淀山港也罢,又抑或两个地方各开一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经营的产业也不限于那些下三滥的事情——倒是做人的底线还是有的,有些规矩还得同马湘兰有言在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