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夕阳山外山（2 / 2）

  看着眼前这位即使是连日奔袭衣不裹腹也不能掩盖眼中明亮光芒的士兵，斯诺也嘿嘿笑了起来，就像一位小孩子。

  “好吧，刘，我想问问，我很好奇等这场战事结束后，你准备干什么？接国外的家人回来？还是去国外和他们团聚？”

  叼着草根的士兵此刻依旧露齿微笑着，他十分泰然地望着镜头说道：

  “那时我已经死了，我们大半都将死在这场战争中。”

  老太太此刻转头望向舷窗外的大陆架不禁痴了，眼镜上雾气朦胧。

  “奶奶你怎么了？”

  “没什么，窗外风大。”

  八十三年前，彼时六岁的她牵着妈妈的手站在重庆的轮渡上，朝岸上的爸爸挥手告别。

  彼时1941年6月5日，日本对重庆大轰炸时期，发生了一起防空洞隧道惨案，导致300多人被踩踏致死。

  印象里是文弱书生的爸爸埋葬了亲人后，变卖所有家产，将大部分资产交付给妈妈，让她去国外避难。

  而自己选择了参军。

  即使如今的她已垂垂老矣，但幼年时的码头那一幕依旧无数次在自己午夜梦回时钩沉着她的记忆，带着烟丝袅袅的余蕴。

  哭泣声、汽笛声、祷告声...

  衣衫褴褛的百家姓眼神彷徨麻木。

  身上都是血迹和污渍的传教士和修女不断划动胸前十字等待离开租界的船只。

  年轻城防队员望向夕阳，那张被硝烟染黑的脸硬的像铁。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记忆里年轻的爸爸同样拎着红木行李箱，叼着一个烟斗对自己的夫人笑着挥手告别。

  抱着自己的妈妈嘴唇紧紧抿起，眼神如黄昏一般黯淡。

  和丈夫在家里的那段激烈的争辩此刻在心头一遍遍如唱机一般在心头低语，泛起无尽风浪和酸楚。

  “你和他们不一样...那么多人去参军，可你有老婆孩子，你为什么要去送死！”

  “莫慈，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人总得找个方式跟有悖于自己正义感的东西对峙，即便那东西你明知道它黑暗无边。”

  “那些军人也有老婆孩子，总有些事需要人去做。”

  “你们可以走，保留一丝火种。但我必须留下来，为国家出力。”

  母亲就这样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她，踏上了远洋渡轮，望着岸上笑着对她们告别的父亲渐渐成为人群中的一个点。

  渡轮上有个老人突然轻轻哼了起来，先是只有她一个人，慢慢地，所有天涯羁旅都开始带着哭腔低吟，带着满船乡愁远离故国...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随着这首弘一法师李叔同写的名曲在机舱里缓缓播放，飞机上许多人眼眶都红了。

  多少年了，韶华白首。

  老太太轻轻拍着怀里的玉函，喃喃自语。

  “妈妈，我们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