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柳禾番外(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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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禾姐,这是小姐赏给我过年的钱,我这二两都给你吧,我也没什么想买的东西……”

  说话的是南珠。

  她今年十三,跟她爹娘一样老实本分,不善争辩。

  同在小姐院里伺候,我帮过她许多,她也诚心待我。

  我想着妹妹病中青白的脸色,再看南珠红润有肉的小脸,心里忽地一酸。

  “多谢你,南珠,小福若是治好了,我带她来给你道谢……”

  南珠羞得直摆手。

  其实,本不该是二两。

  老爷升了官,夫人升了诰命。

  今年的赏银应该是每人十两银子。

  没想到街上冻死人了,夫人为了善名,带小姐去施粥。

  小姐回到家才拿到赏银,就说要帮我们攒福气。

  每人到手的银子都被扣了八两!

  我不知她想如何帮着攒福气,只知道我的小福还差五两银子,就能去找更好的大夫开药了。

  我和南珠的赏钱加起来,还差一两。

  我脚步沉重。

  想起娘前些年得过夫人的赏。

  她托翠婶帮我存着的,也不知道这几年用掉没有。

  翠婶开门,低垂眉眼说:“没了。”

  娘听说我找过翠婶,沉默一会苦笑着说:“都是苦命人……禾儿,别再去找她了。”

  我满大街求着掌柜们让我打零工,妄想能凑齐那一两。

  终于有个卖卤肉的街坊看我可怜,愿意先借我钱。

  我背着妹妹冲到医馆!

  诊费是够的。

  却因道路结冰,耽误了药材运到京城,城里的药材几乎都涨价了……

  “不治就出去吧,别挡着路!”

  不是说医者仁心么?

  医馆学徒追上来偷偷跟我说:

  “你妹妹是胎里带的弱症,要让她吃饱穿暖,别起烧,再吃点补身的东西,你耐心等半个月,药材价格能下去一些。”

  他叹着气,塞给我半块芝麻饼,是温热的。

  原来医者仁心也是看人的,到了一定岁数,仁字就被吃掉了。

  在家门口遇到我爹,喝得醉醺醺,见我就骂。

  我只当狗在叫,把妹妹背进屋里,蘸着菜汤把饼子喂给她。

  “姐姐,不哭。”

  小福吃力地给我擦眼泪。

  我还在想办法。

  什么东西既能补身,又恰好是我们能弄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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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小姐每日里吃的参汤。

  人参掉下来的零零碎碎都是不要的,会被煮汤的张家婶婶包回去,炖给自家人吃。

  我求婶婶让几根细小的参须给我。

  张家婶婶占着熬汤的便利,经常谎报损失,偷拿过许多好食材。

  一点参须,她应该不放在眼里。

  我找到她时,她捧着锅里剩的鹿肉汤吃得酣畅,潮红的脸上嵌着一双冷冰冰的三角眼。

  “想都别想!那是你配吃的东西吗?”

  我很想举报她偷盗食材。

  也知道那样没用。

  因为她煲汤的技艺是府里独一份,她忙起来从不让别人进厨房,谁想偷学都学不来的。

  没人能替代她。

  没人会赶走她。

  于是,我挑了周围人最多的时候,上去求小姐赏两根参须。

  伺候她这么久,我知道她是怎样伪善自私的人。

  小姐最在乎体面。

  要是拒绝一个为了病弱妹妹而拼命磕头的丫鬟,对她来说很不体面。

  我装作对她的关怀感激涕零。

  在张家婶婶想要吃人的眼神里,我顺利拿到参须,攥在手里就往外跑。

  路上被张家婶婶的小儿子拦住。

  “哎,你藏的什么好东西,是不是偷了主子的钱?”

  “这是小姐送给我小妹的,不值什么钱。”我警惕地说。

  这小子不讲理。

  有他娘偷去的各种补品养着,他才十岁就比别人十五六岁还要壮实,怪笑着冲上来掰开我的手。

  我拼命反抗。

  指骨可能裂了,参须也没保住。

  “就这破玩意儿,也值当你护着眼珠子似的,女人就是没见识……”

  他鄙夷地把小纸包抛给同伴。

  我抢到头破血流。

  忽然看见小姐向花园走去。

  我激动地大叫,央求她为我做主。

  即便不看在相伴的情分,至少看在我是她的奴才,别人打了我就是打了她的脸面。

  拜托了,把参须还给我!

  小福还等着它续命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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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小姐只是皱眉看着。

  她嫌我穿得单薄破旧,嫌我脏兮兮的,不顾男女大防跟他们扭打在一起,毫无体面可言。

  她劝我认命,让我跟她学着不争不抢。

  我惊异地反驳:“我若不抢,妹妹就活不下去了!”

  我爹和账房是发小,月钱从来等不到我去拿,就被他支走了。

  这些年,养着娘和弟弟妹妹的钱,都是我压迫自己的时间和体力,帮着其他人做活赚来的。

  小姐分明知道这些。

  她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像清高脱俗的仙子。

  我被打到耳鸣,有点听不清她前面说了什么,只听见最后一句——

  “……是老天爷想接她走,你看开些吧。”

  凭什么呢?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小福那么乖,那么好。

  大夫都说只要好好养着,她也能像正常人一样跑跳,她能活好几十年!

  小姐让我起来。

  我跪在地上,身子哪里都痛,没有力气动。

  娘说我小时候最好面子,自从进了萧府,我就再也管不了面子这种东西了。

  果然,在大户人家,命是不由自己做主的。

  小姐骂我冥顽不灵,转身去赏梅花。

  南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给我擦拭脸上的血。

  我乖乖任她摆弄,只说了一句:“穷人就该命贱吗?”

  南珠哭得厉害,一直摇头,劝我振作些。

  我当然要振作。

  我蹲在附近看几个男孩玩耍。

  他们打我时笑得张狂,这次却被我盯怕了。

  一个人把踩断的、沾着雪水和污泥的参须递给我。

  “拿去给你妹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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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洗了又洗,煮水给小福喝。

  摸到她额头发烫的时候,我心里一突,不好!

  医馆的学徒说过,不能让她起热!

  一开始,她还睁开眼对我甜甜地笑。

  后来越来越睁不动了。

  我抱着她,求她再撑几天。

  她半合着眼皮对我点头。

  “姐,小福没事,我吓你呢……”

  我动了那笔存着买药的银子,先跟医馆买三天的量。

  学徒认出我,摇了好几次头。

  他大概觉得很不划算。

  明明很快就有更便宜的药,我拿着够买好多药的钱,只管这眼前的三天。

  可是再不吃药,小福恐怕撑不下去。

  三天后的银子从哪里来,我已经想好了。

  我会去跟爹要我之前的月钱。

  他若给不出来,我就用菜刀砍断他的脖子。

  祖父和祖母也不能放过。

  直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才真正醒悟:

  要想让娘在家里过得舒服一点,忍让是没有用的。

  再多的月钱也不够喂饱他肚子里的酒虫。

  除非他们三个都死了,搜出他们藏的银子,娘和弟弟妹妹才能有活路。

  至于我自己。

  我早就活累了。

  这破世道已经逼疯了我,还想逼死我在乎的人。

  那晚,回萧家上工之前,小福忽然勾住我的小拇指。

  家里舍不得点油灯,我看不清她的脸,隐约摸到她在笑,头上的热度好像退了些。

  “姐,我想再去看桃花,跟你一起,吃脆脆的桃子!”

  “小福养好身体,明年让娘带你去看。”

  “姐姐也去,哥哥也要去!”

  我摸摸她汗湿的小脑袋,答应跟她一起去。

  但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在哪里。

  多半是在大牢等着秋后问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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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福的药吃到第二天。

  我仿佛看到了转机。

  大少爷带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

  我本可以躲开,低头看见自己胸前已经半鼓。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冒出来:

  假如我成了大少爷的人,他出手阔绰,一定愿意给小福出钱买药!

  所以我没躲,任由他撞上来。

  我抱着脑袋喊疼,暗暗挺起上身。

  他吓了一跳,看见我头上包着的布,扑哧笑开了。

  “你这丫头,这么怕冷吗,还缠着头巾?”

  我瞪他。

  这明明是娘给我包扎的!

  他忽然勾起我一缕头发放在鼻子底下,惊喜道:“好香!”

  “有趣,有趣!别人都是皂角味,再就是油腻腻的花香,只有你是甜丝丝的。”

  他想了想。

  “小妹爱吃的糖馅儿芝麻小馒头,是不是?”

  看,他多细心。

  醉成这样,还能把小姐爱吃的点心一口气念出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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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少爷是庶长子,姨娘在夫人之前生下了他。

  像他这样的人,能把主子们全都哄得眉开眼笑,让夫人只能把厌恶吞回肚子里。

  他温柔多情,待谁都上心。

  心里想的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自从皇上微服私访到萧家,夸了小姐,不止小姐专心朝着淡泊名利的方向狂奔,就连混不吝的大少爷也摆起谱了。

  说什么君子端方,傲骨铮铮。

  一次相遇不可能让这个醉鬼记住我。

  我用自己不太聪明的脑子,临时想出一箩筐的好话来哄他高兴,盼着他给赏。

  大少爷一向大方。

  可他昨夜在青楼花光了银钱。

  只扔给我一个浸染着脂粉香气的银镯。

  镯子很细,雕的芙蓉花很精致。

  我却很失望。

  这镯子是典型的做工费高过材料费,交给金铺回炼是很亏的。

  我带着它,去街上找当铺。

  眼前跳出一个圆脸姑娘。

  “你要当这个镯子?你可知道它是谁的镯子?”

  14

  我老实地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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