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百般情缘终为空,五年恨爱却为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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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昨夜话谈一事,白清露未白时便起身去瞧黎谢这两年的木雕,果不其然,大多是白清之像。

  立于一尊歪首吃糖人的雕像前,白清看着像十四、十五的自己的木像,最终只道一声:“烧了吧。”

  “好。”

  黎谢早已跟在白清,同白清一样披头散发、寝衣凌乱。

  黎谢也不怕白清瞧见什么见不得人的,因白清对他是几乎完全忍受与包容。

  白清看了看,指了不少要烧的,黎谢——应下。

  至一尊弹琴像前,白清少见的抚上木雕面庞。

  他的左眼眼尾下一寸处有颗细痣,并非多显眼。只是这尊弹琴像的脸庞上,就在左眼下一寸多处,有一点红。

  白清嗅到了血的味道。

  “这个,”白清放手,淡淡道,“我不喜欢。”

  “好。”

  黎谢伸手去牵,牵上了白清的手,白清没有挣脱。

  神是会心软的,他的神明果真心软了。

  “这一个,”白清又停下,奇异的犹豫了片刻,道:“我不想看见。”

  黎谢看见了,是个立身静享风的,发丝与衣角被风吹起,也仅仅闭眼听风。

  颇有仙人之姿。

  湘妃竹,泪斑斑,娥皇女英泣多声。

  湘妃竹,泪痕痕,相思何必多抛泪。

  黎谢应下了:“好。”

  正欲转身离去,却瞥见了一个奇怪的木雕。

  “这是什么?”

  “光灵。”

  白清垂脸看木雕的动作一顿,抬眸转首望他。

  “在你不告而别的那一天,它们再也没出现过。”

  白清放下木雕,牵着黎谢走出了屋中。

  “它们还在,只是你不曾感受到。”

  秋日多肃瑟,暖阳却正好。

  荒郊多了银杏,有叶泛黄。

  在光中树下,白清松了手,对黎谢道:

  “去感受光,享受光。”

  黎谢看着白清,不语。

  没有感觉。

  白清略一思索,闪身至黎谢百步之外。化风为弓,抽箭搭弦,弓如满月,箭矢离弦,挟风尖鸣,直向黎谢。

  黎谢未动,纹丝不动。

  利箭至他面前,又化微风轻拂他身,像落于他一吻。

  白清到了黎谢身前,平静道:

  “你过于信任我了。”

  “我知道,”黎谢低首,道,“我赌你不舍得。”

  我赌你不舍得伤我,我赌赢了。

  白清垂眸片刻,才轻叹一声:“也对。”

  初秋日还高,草木不知落。

  黎谢伸手向白清,本欲为白清理好胸前白发,奈何白清一退下意识便是一句:“别碰我。”

  黎清穆给白清留下太多的阴影和后遗症了。直至三千七百年后才能逐渐遗忘。

  可黎清穆造成的后果,黎谢也要承担。

  黎谢因那两年更疯了,不顾一切地抓住白清细腕,一字一句道:“我偏要碰。”

  正有风起,白清已闪身至黎谢五步外,轻启唇:

  “你抓不住风的。

  风未止步于此,爱意前进一步。

  白清也是一怔,才抬手掀起落于自己身上的薄纱。

  黎谢已快步到白清跟前,撞见了白清掀纱抬首的一幕。

  “黎谢,”白清眨了眨眼,才问,“谁教你的?”

  凝光化纱,白清想不到,黎谢竟不是以光作笼囚禁他。

  白色薄纱半盖住白清,光洒在他爱人身上,让他的爱人更加耀眼无比了。

  黎谢只道:“我抓住风了。”

  边秋云初起,数里叶正稀。

  白清闭上双眼,许是内心又轻叹一息,松了举纱的手。

  他本无意林穿风,偏偏秋阳寄语叶。

  这一切,映入黎谢犹药墨所化的眼眸中。

  自古逢秋悲寂谬,我言秋日胜春朝。

  如果他俯身去吻,能否得到一个不想拒绝的吻?

  一个白清心甘情愿的吻。

  可惜,黎谢最终并未落吻。

  其实他本可以得到一个情愿不抗拒的吻,但谁也没动。

  黎谢没有低首弯腰,白清没有睁开双眼。

  他就这般,错过了五年中最能得到的一个吻。

  然后,白清倒了。

  白清:……

  黎谢一惊,快速接入怀中。

  一问,才知是白清站立不动太久,腿麻了,两眼一黑便撑不住了。

  白清轻微挣扎着,道:“别碰我,放手。”

  黎谢不容反抗:“我偏不放。”

  白清一顿,只是发觉黎谢好似、应该、可能、或许太高了。黎谢才十九,还能再长,但光现在白清只能够到他下巴。

  要是黎谢又长成黎清穆那样,岂不是……

  白清不后悔给自己下诅咒,毕竟那两年,有些许难以启齿。

  黎谢十九岁的那年,初雪来得太晚。已是十一月末,仍未有雪。

  白清略一估测,许是因黎谢近来太喜悦了。

  “去写落雪符。”

  黎谢死死推着门,直接拒绝:“不要。”

  白清想合门,奈何黎谢不愿走,意念一动,璠、青鸾、朱獳齐出动。

  于是,黎谢只能看着近在咫尺的美色遥不可及。

  九色灵鹿穿身过,收尽黎谢的欲望,停步垂首,青鸾及时将一颗琉璃玉珠从羽翼中抖出。

  璠一张嘴,五彩斑斓的黑色欲望尽数吐出,被收容进琉璃玉珠中。

  朱獳低吼一声,叼起玉珠闪入屋中。

  这是第八颗珠子了。

  在黎谢十六岁时,白清曾带他去白云季,有小僧言要白清一人去取物,黎谢不同意,白清便未去。

  后白清忆起此事,匆匆去取。

  白云寺依旧,物不改,人却非。

  幽壑穷余赏,林阴趁夕曛。

  寺从山侧见,水向路边分。

  尚未轻叩寺门,小僧笑脸来迎客。

  虽非野寺来人少,倒除白清不见客。

  云峰隔水深,适与野情惬。

  香火鼎盛不绝,如见昔日香客接踵而至。

  红符木牌长缨皆起,撩不动白清随手折枝系好的长发。

  折的是杏花枝,胜似梨花的纯白杏花。

  白清又见到那棵银杏了,时未入秋,树木蔼蔼。

  黎谢为白清所祈之福是不知人间疾苦,而非相伴一生。

  他不想让他的神明去拯救苍生。

  他的神明不愿与他白头偕老,那便祝他的神明长乐未央吧。

  没有他,他的神明仍旧了无牵挂。

  小僧说的遗物,仅是一条手串,却让小僧等了许多年。

  戴上手串,白清看着小僧逐渐枯化。

  这小僧本就是一截杏木所成,即将腐烂至死时拼尽残余的神力形成桎梏,在桎梏之中苦等遗物之主。

  “我等了太久,”小僧忽笑道,“忘了还有什么。不过应不用了,有些事,记忆才是良药。”

  白清静静看着小僧枯化,转身下山阶。

  夕阳依旧垒,寒磬满空林。

  白清不记得了,但他相信自己的记忆。

  待回黎庄时,黎谢才剥完半碟葡萄,闻有风起,使抬首望见白清怀抱枝杏花而来,白袍未沾一旁红山茶的落花。

  耳钩因风晃。

  “你说去折枝花来”,黎谢平静道,“却让我等了半碟葡萄。”

  玉瓷碎冰青葡萄,故识候花已半碟。

  白清随手用枝束发,漫不经心道:

  “清风不急。”

  “我不想再等待。”

  白清沉默片刻,坐下靠木栏。

  黎谢也不纠结此事,伸手将剥好皮已去籽的葡萄肉递到白清嘴边。

  一启唇,黎谢的指尖已伸进白清口中,略感抗拒,才不情不愿退去,转而轻摁白清双唇,逼近垂眸细嗅。

  “你骗我,”黎谢微低首,沉声道,“你染上了寺中香灰息。”

  这个距离,颇为暧昧。

  白清闭眼,轻叹一声才看向黎谢的双眼,道:“我去取了前世遗物。”

  黎谢还未松手,沾着葡萄汁水摁在白清粉唇上,他似乎很想吻下去。

  “伸手。”

  黎谢犹豫了片刻,伸手,白清垂首用手绢专擦拭他指间的汁水。

  手绢是梅花鹿嗅梅花枝,略有些湿润,擦手更舒适了。

  不过他更想让白清去舔,将他指尖汁水舔去。

  “静心,忘却欲望。”

  黎谢仅“哦”了声。

  白清又闭上了双眼,许是因黎谢屡教不改,但他无可奈何。

  懒了,不想教。

  才擦净双手,未等白清将手绢收回,黎谢立刻夺走:“我的了。”

  白清毫不在意:“好。”

  说着,推了推汝窑天青釉莲花温碗,道:“我不想吃了。”

  黎谢一面应着,一面端走。待过转角,垂眸去嗅手绢。

  白清回来后有了许多习惯。不习惯穿鞋,不喜穿罗袜,常忘了束发,发带丢失了不知多少,不常戴耳钩,被触碰会下意识说“别碰我”。更爱坐水底了,变得更懒散了。不想见到摇椅,不想骑马,常着寝衣。

  没有他的两年,白清又曾经历过什么?

  手绢上除了新染上的葡萄清香,只有他和白清的气息。他是首见此绢,这手绢怎会有他的气息?

  攥紧手绢,黎谢抬眸,无声走了。

  白清过于慵懒了,才一会儿就犯困。

  趁着满架蔷薇一院香,楼台深翠微,搭着木栏,白清便是两眼一闭。

  于是,黎谢瞧见瓷人倚栖栏。

  白清总是习惯着过长的衣袍,发带也是特长,能同白清般长。他好似不知自己的体形,像少年偷穿年长者的衣裳。

  衣角垂落至地,白清略显蜷缩,莫名地让黎谢觉得是一团而非一个。

  头枕木栏,压着几缕白发了,不过白清应未在意。一手搭栏,另一戴了手串的手越栏垂悬,紫藤色渐变银白的长流苏已触水,未有游鱼来。

  白清所戴的手串想来便是前世遗物了吧,琉璃玉珠有十来颗,还套了一枚玉扳指,玉扳指又系有长流苏。

  白清太纤瘦了,戴手串都戴不住,已是摇摇欲坠将脱手。

  莫名其妙的,黎谢想起白清曾化海中桎梏时,得鲛灵赠予,双腿化鲛尾,戏水了半晌才肯上岸。

  黎谢记得,白清的鲛尾约有六尺长,是天青色中混银蓝,流转如雨过天青后月夜替夕阳时,想摸。

  当白清摆动鲛尾向他游来时,就像白清终于肯奔赴向他了,

  黎谢自是伸手接住了,让白清落入他中。

  他还问:“神明也会泣泪成珠吗?”

  “不会。”

  “那你会哭泣吗?”

  白清顿了顿,才答:“我不懂如何落泪,但的确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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