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最是一年好时节,玉人相伴却久病(1 / 2)
绛萼衬轻红。缀簇玲珑。夭桃繁李一时同。独向枝头春意闹,娇倚东风。飞片入帘栊。粉淡香浓。
白清病了,病得无缘无故,像眼疾好得无缘无故。
他更嗜睡了,能睡上好久好久。有时是一二月,有时是数十日,却总是恹恹的,对什么都了无兴趣,反应更为迟钝了。
“别睡了,”池玖忆为白清理好了含唇白丝,轻声道,“你想看的梅花开了,醒来吧。”
玉人未应。翠衾重叠,料想春寒,怯寒未醒。
金屋红炉屏四向。梅拥寒香,次第侵帷帐,弹指青梅堪摘。
小摘试尝看,齿微酸、生香不断。手拈青梅无处问。
春夜雨。小院深深门几许。画帘香一缕。独立晚庭凝伫。细把花枝闲数,燕子不来天欲暮。说愁无处所。
池玖忆曾问过白清,为何庭中植海棠。
白清所答为无意。
这无意得无情着。
海棠,亦名断肠,苦恋也。
闻说海棠开尽了。颦绿枝头,落红点里,问有愁多少。
病起,春时着冬袍。
白清又消瘦了。
久病起来无力。懊恼篆烟锁碧。
花半湿。一霎晚云笼密,天气未佳风又急。
“眼下春寒,”池玖忆轻抱住白清,道,“你醒得未至春暖燕来时,不是好季节。”
白清身一倒,倒在池玖忆怀中,双目无神。
轻抬白清下颌,池玖忆喃喃自语:“你何时才病好啊。”
小院春深窗锁绿,情多愁易搅。新绿轩窗清润,一春长闷损。
兰帷夜色高,绣被春寒拥。
池玖忆已是寸步不离白清了,尤其在梨床上,不抱着白清不心安。
有时以臂为枕,感受白清浅浅的呼吸。夜半一醒,池玖忆感受着白清的呼吸,一夜未睡。
有时要将白清抱于怀中,能感受到白清的心跳,池玖忆才肯睡去。
有时睡不着,池玖忆便注视着白清,一直注视,不敢动。
玉窗明暖烘霞。小屏上、水远山斜。玉人久病春睡重,莫惊他。
小窗荫绿清无暑。篆香终日萦兰炷。冰簟涨寒涛。清风一枕高。门掩庭花落。
白清终于又醒了,醒在池玖忆怀中。
“醒了?”
“嗯。”
池玖忆在白清耳旁轻语:“这一次能醒够久。”
“不足半时辰。”
一声轻叹,池玖忆含上了白清的耳垂。
“你一睡至暑,令我苦相思。”
微蜷缩,白清应是不适。
白清不会脸红,不会脉搏愈发快速,连耳尖一抹红都从未有过。
饶是池玖忆挑弄许久,白清的耳垂也不过泛起极淡极浅的肉粉色,可以略过无视的程度。
微抿唇,眯眼轻哼一声。
“你这又是什么病。”
池玖忆的手捂在白清心口处,静静感受白清缓慢的心跳。
池玖忆的手不如白清的纤细白皙,并未有多宽厚,一层薄茧,甚是温热。
晚凉时节。翠梧风定蝉声歇,可倚着阑干,笑拣青荷叶。
“不知道。”
如今往事愁难说。曲池依旧闲风月。
“这是什么。”
池玖忆在白清耳尖吹气:“平安符,保平安的。”
当初被白清赶着下山,池玖忆去为白清求了平安符,他想让他的爱人平平安安。
“能保平安吗。”
“或许能。”
池玖忆不信漫天神佛,但池玖忆愿意为了他的白清去求一求那些神佛。
暑庭消尽风鸣树。树鸣风尽消庭暑。
“如若不能保来安呢。”
池玖忆握住了白清微攥平安符的手
“我来保你平安。”
若是神佛不能保他的白清平安,他来保他所爱之人的平安。
翠幕成阴帘拂地。荷气竹香俱细细。分明着莫清风袂。玉枕如冰笙似水。今夜月月人未睡。
青竹早些年便种下了,三年多才一丛一丛,不成竹,却成荫。
那是池玖忆在白清年方二七时所栽,原愿竹声涛涛能催白清入睡。
不成想,十五岁的白清一改以前失眠习惯,变得异常嗜睡。
幸好竹声不扰白清长梦,又能做竹筒饭、竹叶糕等,能让白清来兴吃一口,这竹也不负栽时所愿了。
白清的院落中本无竹,倒是这竹争气,自己从白清的院角中冒出,白清发觉时又懒得除尽。
于是便有了“院角一丛竹,涛声翻入梦”。
翻身,伸臂环颈,白清更虚弱了,声音也更轻了:
“我不需要满天神佛与仙灵,你就是我的神佛。”
白清不会再环池玖忆的腰身了,自十五岁后不会了,只能换环池玖忆的脖颈,埋首不去看池玖忆,至少不会腹部一股温热。
池玖忆竟一愣,不敢回抱。
他的白清从来是撩人而不知的。
白清的腹部下方有了股温热,不烫,烫风。
“......”
欲屈膝一顶,又软绵无力,掩不住咳声。
袅袅欲残香线。渐霄汉无云,月华如水,夜久露清风迅。
宝帐烛残时,相思无尽期。
薄日愁影午暑空,簟铺湘竹帐垂纱。帘暮燕双双。绿荫低映窗。一枕惊回世,试把卷帘看。
便坐花丛须避光,横吹长笛。
画帘开、练衣纨扇,午风清暑。
收笛侧望一树白杏,香雾人帘清。姚黄魏紫,十分颜色,终不似轻盈。
白清院中此杏树可奇着,春夏皆开花,秋才结子。
池玖忆来了,端来冰汤。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
“怎么起来了。”
白清不应,冰汤一口也不喝,倒是吃了池玖忆下山带回的绿豆糕。
“你这性子,罢了,我养出的。”
执起白清左手,池玖忆为白清戴上一串药玉,珠宽腕雪。
白清长了一寸之多,却更消瘦了。
这串药玉竟让白清多看了几眼,叼着绿豆糕抽出右手去摩挲。
池玖忆下山时碰巧遇见白忆昔,听了白忆昔的为白清带回一串药王,不能滋养身体也能替他所爱之人挡灾消祸了。
说来也巧,白忆昔昨年到处游玩,成功在立春不久后病倒了,回画中休养了半年才能出画一次,而白清是病在立春前不久。
池玖忆抬首看垂眸低首的白清,眉眼一弯:“下山为你寻了串养身的药玉,想着你重病未愈便心急想让你戴上。我如此好意,你应当不会婉拒吧。”
白清未应,右手已懒懒垂下,还叼着绿豆糕,像游神天外般。
轻叹一声,池玖忆又在白清手心处写写画画。白清眨了眨波澜不惊的星河双眼,这才被勾回了神。
蝉抱高高柳,莲开浅浅波。佳树阴阴池院。竹风清院宇。正是困人天气。
风不入心,只拂衣角。
写完,复抬首,唇含笑望清风,满眼只映心上人。
清风收手,终是未应。
犹疑薰透帘栊。蝶飞慵。闲过绿阴深院、小花浓。
欲诉心期,未许南风吹断,尽付花声。
起身弯腰低首,伸手。
那不成一个吻,池玖忆只咬到白清叼着的半边绿豆糕,但已是鼻尖相触,气息互融,皆垂眸,不敢直窥对方眼底所藏。
拗莲牵藕线。藕断丝难断。
蔷薇花落,几树梨杏残,日长风静。
白清如结冰霜的睫毛一颤一颤,后脑撞上了池玖忆事前垫好的手。
池玖忆猜到白清会后退,会躲避。
池玖忆再压近些,能得到一个不容抗拒的吻。
花影连阴,竹光持露,小荷新绿浮圆。风静静。
“这绿豆糕倒的确是易腻,我去为你沏杯茶。”
咽尽绿豆糕,池玖忆转身便走,不敢回首,因他得不到白清的任何反应。
他的白清便是如此绝情,可他便是如此喜欢。
起风了,花飞零乱随风舞。
花花叶叶尽成双,不似人,独去独坐。
乍疏云垂慢,近月银钩将卷。
碧窗柏子炷炉香,重馀纸帐掩梨床。
池玖忆才捉回下山的白清,便鱼匆匆地把人放床上,几下除去衣物,双手尺量着白清的细腰。
“我没有养好你吗?”
池玖忆微皱眉头,十分怀疑自己未养好白清。
沉默片刻,左思右想,为了池玖忆不太难堪,最终白清挑了个较好听的说法:“我不好养。”
爱人如养花,可这对白清全无用,因白清不是人。
曲室明窗烛吐光,瓦炉灰暖炷飘香。
“不好养我也要养,养定你了。”
白清闭上双眼,许是内心许叹一声。
凉月今宵满,晴空万里宽。玉露团寒菊,秋风入败荷。
中秋了。
白清一睡,睡过了端午、重阳、七夕,直至中秋。可一醒,又下山跑了。
“为何要下山。”
“想喝酒。”
“喝酒,”池玖忆被气笑了,“你病好了吗,就你这身体,瓷人你是忘了你喝不了酒,还是胡乱找个借口搪塞我。”
“要喝酒。”
“不能喝。”
“我能喝。”
白清不如池玖忆倔,但白清如知池玖忆固执。
池玖忆指尖把在白清较微弱的脉博上,气笑问:“你是瓷做的,有多易碎你又不是不知,你让我如何放心。”
白清十五岁那一次醉酒给池玖忆留下的记忆太刻骨铭心了。池玖忆恨他的无能无力,记得白清于他怀中即将破碎消逝的模样,
白清试着反驳:“我不是瓷做的。”
“你不是怎会有裂纹。”
“我是清风所化。”
“风也不能喝酒,会醉。”
“风不会醉。”
“不醉亦不可沾酒一滴。”
白清抿唇,说不过池玖忆。
银花烛冷飞罗暗,宝屑香融曲篆销。
“池玖忆,你现在就离开,我不想见你。”
“凭什么让我走,你不想见我,我想见你。”
素衣苍狗不戒妍。何意妒婵娟。不知高处难掩,终自十分圆。
“你捉不住风的。”
“不试试,怎知道捉不捉得住。”
白清不知如何反驳了,苦思冥想一阵,终是道一声:“困了。”
“行,我陪你睡。”
“不要。”
“欸,听不清。”
“……,池玖忆,你的厚脸无耻、不知羞耻、毫不要脸,是谁教的。”
“过奖。”
凉蟾光满。桂子飘香远。低照户,巧侵床。云母窗前生晓色,海棠叶上得秋声。
天明已旦日,池玖忆从床上抱起了白清。
催唤起,带梦闲坐且任人。
白清半梦半醒,一杯温茶已被递入手,池玖忆弯腰轻笑为他梳发。
松烟香弥漫,适宜润喉。
白清淡然浅啜一口,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白清一来何处归来山,衣食行居等全由池玖忆一手负责,洗浴什么的几乎不分你我,梳发而已,为何要大呼小叫呢。
弄舌调簧,如问春何许,应是秋鸾。
丹桂飘香已四番。疏疏密密未开时。装点最繁枝。一任晓风吹,金缕细,翠绡垂。嫦娥也道,一种幽香。几处相宜。
九意未叫,顶来一碟青葡萄。
白清仗睨一眼:“不吃,拿走。”
背后的池玖忆无奈一笑:“你又闹脾气跟我绝食。”
也不知池玖忆是怎看出白清闹脾气的,白清素来冷淡,从何而来的脾气。
白清不予回答,有一搭没一搭地品茶。
见白清不理自己,九意跃下桌,立起举爪扒抓着白清及地的白纱。
自十五岁后,白清总着略长的衣裳。池玖忆为白清所备的衣衫全是合身,可过一段时日池玖忆便会发觉那些衣物几乎莫名其妙变长,久而久之,池玖忆便任由白清的性子了。
九意此举倒引起了白清反应,一低首微弯腰,白清提起了九意,轻放于怀。不撸,不摸,不抚,仅是纤纤玉手搭在猫头上。
白丝从池玖忆手中滑走,池玖忆也不急,并未下意识一把抓住以防发乱,待白清坐好,才继续去理全散了的发丝。
画屏一点炉烟暝,晴景融融秋色浅。
窗下许是会藏着三只偷听的鸟,看看那个说“多情成疯不须医”的人会被情伤至何种地步。
风依旧静静,多了一缕宁静恬淡,可能是因暖阳恰过,日景其佳。
“池玖忆。”
池玖忆下意识应了一声:“我在。”
反应过来,池玖忆又笑问,“瓷人,怎么了。”
“仅是想唤你一声。”
“少见,我便当你是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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