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八节晨昏子半时(2 / 2)

加入书签

  随便抹了把脸,换了身寻常的居家素裳,站在房前院子里,伸了个懒腰。这院子如今与她当日拔草喂牲口的时候,已然大相径庭。

  居然像模像样,夕阳的光耀中,隔着院墙、坊墙,几乎能看到远处的宫城的高楼飞檐,不管怎样,自己真的在长安城里站住了脚,还置办了房产,虽然只是五年的期限,但在这五年里,她是这里的主人。

  此外,她还是四方馆里领俸禄的总棋工。

  所以,她并非一无所得,并非一夜回到从前。

  是了,她提了提气,谁都打不倒我,李泌也不行。

  于是,进了北屋厅里,二姐已经摆好了饭菜。

  “居然有乌米饭!”刘一手眼前一亮,惊呼道。

  这乌米饭在长安城可是稀罕极了,它不同于稻米、粟米这样直接种植的作物,它是由乌饭树的汁,浸黑稻米蒸煮而来。这乌饭树长在南方,长安并不多见,乌饭树汁又被称作牛筋,有益精气、强筋骨的作用。虽是好物,却也是贱物,是专属江南穷困人家饭桌上的特色。

  别说在长安,就是在明州的后三年,因为生活好了,能吃到荤腥了,也许久没有上桌了。

  二姐竟然为她准备了乌米饭,配着胡椒油呛拌波斯草,刘一手狂炫了两大碗,这时,二姐夫又举着一只烤羊腿进了屋,“特意选的羊前腿,肉嫩又不肥,我在铺子里看着人现宰的,又借了前边酒楼的炉子烤的,快尝尝。”

  有家人守护的感觉,真好。

  刘一手心中一热,所有的感动都化为食量,吃下去,才是不辜负美食,不辜负家人。

  吃饱喝足满嘴油,又喝了一碗加热的桂花醴酒来助消化,二姐实在是贤惠极了,也贴心极了。

  “现下吃好了,也睡足了?”二姐问的小心。

  “嗯。”刘一手知道二姐心思,故意逗她,于是便起身,做出往外走的样子:“我回四方馆了。”

  “这就走了吗?“二姐有些意外,又有些失望,”辰时四方馆有位巫棋工来过,说是中书舍人特给了你假,可以歇息两日再去上值。现在你回去,天也黑了,也做不了什么事了。“

  刘一手收住脚:“那就不回了,再坐会儿。”

  二姐拉着刘一手坐下,“那一局,到底是赢还是输?马博士昨儿在这里等了一夜,看到那局棋愣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却是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后来你二姐夫同掌柜的也打听了,还问了几个人,有说平局的,也有说,是输了。却没个准信,到底如何?”

  刘一手拿了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输了。”

  “啊?果真是输了?”在外面听墙根的二姐夫比二姐反应还大,这两天跟前边的人混熟了,便也打听了,那李泌的身份可是万分贵重的,不冲别的,就他那座私邸,还有与长孙无忌相邻的祖宅,就这两处宅院,就能买下明州府的半座城了。这样的既贵且富的人家,居然真要跟自己成为连襟了?

  二姐嗔怪地看了一眼二姐夫,又看向刘一手:“那他可有说接下来,这婚事打算如何办?是了,那样的人家,自然要遵从六礼的,现要赶紧给娘亲和长姐去信,让他们来长安,这样人家才好纳采、请期的。我们来时走的水路,水路平稳又有相熟的商船照应,但是所须时日太长,怕是也要等到年下才到,那要走陆路,许是快些。”

  “陆路,要是青壮年男子骑马,有个二十来天是够了,可若是坐车,加之只在白天赶路,晚间还要投宿,又要计算着打尖的客舍驿站,怕是更费功夫。且,大姐夫人在军中,也不能说走就走,若单是岳母和长姐二人,路上也怕是不安全。”二姐夫也是个仔细人。

  眼见他二人居然盘算至此,刘一手忍不住笑了,“你们想的可真远,可人家并不娶我的意思,这盘虽是输了,却又说还有三盘未下,所以,将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二姐怔然,愣着没接上话。

  二姐夫想了想:“那这人还挺厚道的,又给你宽限了三局。那三局,何时下呢?”

  刘一手眼神微敛:“说是十年后。”

  二姐夫惊得说不出话。

  一向温吞的二姐却急了:“他这是何意啊?那这十年,这十年光阴,你岂非是被框住了。那你还嫁不嫁人?他这人,怎么这样……太不厚道了!”

  见二姐是真急了,刘一手赶紧宽慰:“二姐莫急,这棋约的是十年之期,但跟婚事无关,人家只是对我的棋,并没有把婚不婚的放在心上,再说了,十年不嫁,正和我意啊。别说十年了,二十年,这一生,不嫁,也没什么。”

  这话可把二姐急坏了,一口气不来,竟然有些眼前发黑,便瘫软过去。

  这可又把刘一手和二姐夫吓住了,两人赶紧把二姐扶到炕上,刘一手用自己三脚猫的医术赶紧给二姐搭了脉,一搭之下,愣住了,“不会吧!”

  二姐夫一脸紧张:“怎么了,是什么急症?三妹你这医术行不行,万万别耽搁了,我还是喊伙计去请个正经大夫吧”

  “什么叫正经大夫,难道我是不正经的?”刘一手心里真不乐意,又仔细切了一次脉,确定无误:“二姐正是有喜了,且足足有两个多月了。怎么你们都不知道?”

  二姐夫怔了,仿佛有些不敢相信,本与长姐弈春和长姐夫前后脚成的婚,弈春已然在头前生了一子,而弈夏却迟迟未有动静,且月事一向不准,原以为不好受孕,也做了三五年内不得喜的心理准备,未想一到长安居然有了,真是喜出望外。

  此时已经醒过来的弈夏也是紧拉着刘一手的手:“你可诊仔细了?”

  刘一手点头:“这是最简单的脉,我跟咱家隔壁道医学医的头三个月就能诊断无误了。你放心吧,我确定过了。”

  二姐一脸喜色,不敢置信地将手轻抚在小腹:“我原以为是来了长安水土不服才会月事未至,没想到这长安水土养人,竟然,真的有了。”

  二姐夫挤开刘一手,抢着将二姐揽在怀里:“太好了,待生下来,不管男女,这一胎,就叫长安,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看着两人喜极而泣,眼中再无旁人的情形,刘一手知趣地退了出来。

  结婚,生子,每一个寻常女子的必经之路,在自己眼中却是一眼看到头的,原本无趣的日子。

  可为什么现下看来,也挺——温馨的。

  这个念头一起,浑身有些颤栗的感觉。

  不行,旁人是旁人,我是我,我是刘一手啊,我不走旁人的路。

  这时,正瞧见前头那位相熟的小二哥领着一个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看情形十分紧张,还有些忐忑,怪了,又是什么事?

  来人自称万年县尉吉温手下,替吉县尉奉传中书令的口信,请她今晚过府下棋。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