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洪武门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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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停风得意地笑,看着二人仿佛是死人,犹其看袁承天恼怒多于怜惜,都是这小子作梗,否则自己已是王府之中一等的侍卫,那会落魄江湖,郁郁不得志,这一切全是他造成的,今日岂能让他活命?他又转头看清心格格,正见她含情脉脉看着袁承天,多是柔情蜜意,说不出的怜惜。他见状不由得心中怒火又起,好小子你福气不小,竟得格格垂青,你也不想想你何得何能?他下意识地右手握紧匕首,一步步向袁承天走出,目露凶光!

  清心格格道:“岳停风你要干嘛?你如杀他,不怕将来天下英雄得而诛之?”岳停风冷笑道:“此时此地你还卫护他?他志在反清复明,是朝廷的忤逆乱党,十恶不赦的反贼?格格你竟极力卫护他,你皇帝哥哥如果知道还不雷霆大怒?”清心格格道:“这话你倒说错了,从来的英明君主都是敬重英雄好汉,不独喜欢那些奸邪无耻小人!在他心中天下英雄只他与袁大哥二人,余者皆不足论!他既使知道袁大哥要反清复明,也不会杀他的,只会循循教导,归朝廷所用,因为天下大抵英雄相惜!”

  岳停风仰天哈哈笑道,仿佛听到天下间最为可笑的事,然后说道:“你以为你皇帝哥哥仁慈宽大,济世为民?那你太过天真,如果他一味仁慈,那么也不会坐拥天下,掌控众臣了。”这岳停风言下之意,不言而明自是说这嘉庆皇帝表面仁慈,暗中却使雷霆手段,杀伐果断。清心格格怒道:“岳停风你胆出言不逊,忤逆君上,你活得不耐烦了?”岳停风不怒反笑,不痛不痒道:“你们马上要死了,我怕什么?”清心格格努力挪到袁承天身畔,道:“袁大哥咱们死也死在一起,决不让这奸人得逞!”袁承天道:“格格都是我不好,连累于你,让你陪我一起去死!”清心格格却道:“我怎么会怨恨你,袁大哥清心和你一起走,心生好喜欢,世间再多的荣华我也不留恋,只要和你在一起生死何惧?”

  岳停风见这清心格格说得大义凛然,畏无惧,心中说不出的烦恼,是嫉妒抑或是痛苦,一时也说不上来。他心下一横,手起刀落向袁承天小腹插落。袁承天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脑海闪现一个念头:终于可以和九泉之下的爹娘相会了!娘亲!爹爹!不孝孩儿承天来见你们了,我丢了先人的脸,不能救万民于倒悬,不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一生碌碌无为,一事无成,辱没了袁督师的英雄令名,徒让家族蒙羞,不能报君王于万一,不能立功名于世间,不能手刃奸邪之辈于剑下,真是汗颜以至无地自容,不能报效故国之万一!承天是为罪人,实在无颜见爹娘,奈何天意难违,抑或天命所归!娘亲!爹爹孩儿来也!”他闭目待死,过往种种情事都不作想!

  岳停风一手挥手,一手将清心格格推开,眼见便要命丧当场。忽地夜中一道白练直射而来,击中岳停风手腕,当地一声匕首落地,手腕发麻,不由大吃惊,怒道:“什么人,活得不耐烦来寻死。”

  洛河之畔,这时乌云尽去,现出光华明月,只见这月光之下站立一男一女。这男子已是弱冠,少女年已及笄,两个人身上散发着英气。那少女长袖一抖已收回白练——那是一条长索,因为用得久了便光华照人。那少女长声说道:“姓岳的你枉为人也!你是汉人,却做清廷走狗鹰爪,为虎作伥!今晚还要杀人,非但杀人而且要杀忠义之后,你还有人心么?”

  岳停风倒退几步,待看清二人,这才稳住心神,见二人也没什么出众之处,便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说道:“我要杀人关你什么事。”说道忽地右掌从左袖下穿出,翻掌击向那男子。这男子不惊不恐,飘身而过,堪堪躲过这岳停风的偷袭。岳停风见他不就范,双手一扬,几枚毒梭嗖嗖射出,向这人承桨、天突、中庭、巨阙和神阙五处穴道,可见这岳停风志在誓杀此人,否则只怕今晚再无幸理。这男子见这岳停风出手如此歹毒,心下气恼。只见他身子向后飘去,身法飘逸,毫无拖泥带水之迹,动作行云流水,轻飘飘躲过。只见他回身大袖一卷,尽数将这五枚毒梭揽于袖中,然后喝声“去”这五枚毒梭如数奉还尽数向岳停风身上招呼而去。

  这岳停风怎么也未想到这人还有这手功夫,实在出乎意料,躲之不及,还是中了两枚,余者三枚尽数钉入石土之中,铮铮声响,在夜色苍茫中发出刺人的蓝光,——那是淬了巨毒,见血封喉,立时毙命的毒药。——只是这也无妨,岳停风随身带了解药,以备不时之需,他慌忙中服下。

  这人道:“岳停风你要死,要活!”岳停风见他大言炎炎,仿佛他挥手之间便定人生死,心想:你太也枉自托大,我岳停风岂能就范。他冷笑道:“你是什么人,出言无状,小爷生死岂由你定?”这人不疾不徐道:“今夜你闯入永历皇帝衣冠冢,便是死罪难饶!这邙山之上是为禁地,你胆敢不经允许私自闯入便是不赦之罪!”岳停风听这人一番言语,十分好笑,言道:“现今天下皇家陵寝禁地只有爱新觉罗氏,那有姓朱的?况且天下都是人家的,你还自以为是,还敢在此妄言,不怕皇帝知道灭你九族?”这人仰天笑道:“你是汉家子民,却一心为奴,真是辱没了先人的令名。”岳停风却道:“天下识时务者为乎俊杰,尔等不知好歹,偏要与朝廷为敌,岂不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这人怒道:“好奴才,真是不可救药,今夜我便诛杀于你,也好让先祖瞑目九泉,否则在下便不是洪武后人。”岳停风、清心格格和袁承天闻言都是一惊,始知这人是朱家子孙,皇室一脉!岳停风道:“我先祖岳武穆一样尽忠报国,可是后来呢?落了个身死风波亭,被奸佞所害,你说世间有正义么?他们皇帝依旧是皇帝,可是我岳门后人流离失所,颠沛流离,虽然后来拔乱反正,可是有用么?只是个虚名,始作俑者逍遥法外,可惜可恨我先祖岳武穆识人不清,以至身死国灭;便如袁督师一般,一样尽忠报国,最后不一样落了身死国灭,还说什么‘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可惜这袁督师一片丹心,却落了个千刀万剐的可悲下场,自古以来少有忠臣落此遭遇,百年悲凉,而且犹自恨未消,忠肝义胆照乾坤!你说明室灭亡是人为抑或天意?不得而知?”

  这男子听岳停风一番愤世嫉俗的言语,一时无言,因为他所说的也不无道德。旁边的女孩子见这岳停风大言炎炎,心生反感,心想虽然你是岳武穆后人,可是德性行止却是有亏,今夜闯入邙山永历皇帝衣冠冢是为死罪,况且又要杀害忠良之后,所以她越步而出,说道:“岳停风你投靠清廷,杀害无辜就凭此一条你已是罪在不赦,其它遑论;今夜便是你的死期,尚有何言?”

  岳停风道:“要取我的性命,只怕没有这样容易?”这女子向这男子道:“朱大哥,今夜此厮如此狂妄,心地恶毒,如不诛杀,恐留后患?”这男子道:“我朱世杰从来少有杀人,往往网开一面,可是对待十恶不赦之徒,从来不留情面,因为对恶人的纵容便是对好人的荼毒,所以今夜必杀此獠。”岳停风道:“原来阁下是朝廷海捕公文缉拿的洪武门首恶朱世杰!”他又回头看了下清心格格,只见她神色变了变,因为她是知道这朱世杰可是皇帝哥哥下旨天下缉拿明室乱党之首,因为其为洪武门首领,他们杀官造反,做着不法之事;官兵缉拿每每落空,总是事前被他们得知,所以往往无功而返,朝廷甚为震怒,偌大的朝廷竟然缉拿不到一个江湖门派,让天下人知道,朝廷颜面何存?他一国之君竟尔奈何不了一个江湖秘密结社,他的颜面何在?威严何在?又况且这朱世杰是大明朱氏后裔,反叛之心昭然若揭,所以决不可以故息养奸,一定要斩草除根,不可以让他坐大,否则危及社稷江山,所以嘉庆皇帝志在必得,诛杀在既,否则寝食难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天下自古君主皆是如此,可惜偏偏有些人不知激流勇退,偏偏贪恋富贵,最后不免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

  忽然只听岳停风啊呀一声,被朱世杰一掌击中岳停风左臂,喀地一声肩骨碎裂。清心格格从迷离中醒悟过来,只见场中岳、朱二人斗得正酣,似乎非要分个高下不可;只是岳停风终究不是朱世杰的敌手,被他一掌拍中肩头,骨头碎裂跌倒尘埃,看着朱世杰步步紧逼。不知为何清心格格大声道:“且住!”朱世杰转头看清心格格,道:“你要干嘛?”清心格格道:“他是朝廷命官,你无权杀他,又况且你是朝廷仵逆反贼,本应被官府缉拿归案,反而在此杀人,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朱世杰道:“适才他要杀你们二人,现在你却卫护于他,天下焉有是理?”清心格格道:“这却不要你管。”在她心中这岳停风终究是和硕亲王王府中的侍卫,要杀要罚也要朝廷发落,岂能由你这乱党动刑,分明看我皇帝哥哥不起,是以心中有气,便要阻拦于他。便在这当口,岳停风忽地手掌撑地,身子一跃,扑通一声落入洛水河中,只见他哈哈大笑道:“姓朱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再见便是你死我活!后会有期。”只见他游水而去,身子灵便,不沉不浮之间已消逝在夜色苍茫中。

  朱世杰见状只气得扼腕长叹,瞪视清心格格,只恨这清心格格坏他好事,否则定可手刃此獠。袁承天见这岳停风死里逃生,甚为遗憾,因为他这岳停风此次大难不死,将来定会后患无穷,是个大大的隐患,可是现下众人毫无办法,洛河之上没有过往船只,只有看这岳停风远去。

  朱世杰将袁承天绳索去除,又看着清心格格本来无意管她,因为他已知清心格格身份,恨她爱新觉罗氏占有他朱家天下,不欲出手,可是这样反而显得他心胸狭小,度量不足,将来何以以德服天下,让天下英雄尽数臣服?他还是出手解了清心格格的被制穴道,便径自来到那少女之旁,对袁承天道:“本来,私闯皇帝禁陵杀无赦,只是念你一片忠义丹心,是为袁门头脑,更兼是袁督师之后人,忠义千秋,心有反清复明之志,今且故免其死罪去吧!”他说话仿佛是君临天下的帝王,让人心中极是厌恶。清心格格也不看他,携袁承天二人走去。

  在回洛阳城的途中,清心格格道:“这朱世杰太过自以为是,还以为现在是朱明天下?这样不识时务的人竟也能存在,真是奇怪。”袁承天和她般心思,总得这朱世杰终难成大事;虽然先祖英雄,可是有时后人未必豪杰,天下事多是如此!

  凤来客栈是洛阳城中最为繁华的客栈,每个房间都有专职人员伺候,服务周到,所以每有江湖大事,江湖大豪便落榻于此。白凤凰他们一干人便落榻于此。袁承天和清心格格回到这凤来客栈已是丑牌时分,洛阳长街之上已是人之罕迹,只见花木阴阴,虫声嘅嘅,远处有长街乞者咿咿呀呀胡琴之声,传于人的耳中,让人生悲,不禁凄凉丛生,难已控制,便要落泪。

  袁承天在房间排开长窗,探头于外,只见长月孤悬,远处邙山之巅似乎还隐隐有野狼啸月,不觉嗥叫,似乎在诉求什么?可是那每座墓冢中的帝王将相终究还是化为尘土,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唯有忠义千秋,浩然正气长存于天地之间!忽然有风,门响,格格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袁承天身后,看他这模样,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想哭的感觉。袁承天仿佛嗒然若丧,无知无觉,魂游体外,对外物一概不见。

  清心格格长叹声,不禁凄凉丛生。这声叹息直击人的胸臆,让人悲哀顿起,这一声叹息仿佛闺中女子思念远在边关戍国守疆的夫君,年年不见相公归,落花有意水无情,千古愁恨谁去销?袁承天被这一声叹息惊醒,看着身后戚戚然的清心格格,好像与其一生共老!可是现实却又不能,礼教大防名节忠贞胜于生死,在袁承天眼中是不可逾越!世上之人,人人心中皆有一把枷锁,锁住心灵,将人桎梏起来,心入囹圄,不得自由,自有循规蹈矩,不可逾越礼教,阴沉的气息笼罩天下,人人迷其中难以自拔。便是袁承天也不能免俗,只有逆来顺受,随波逐流!

  清心格格道:“袁大哥,你难道从来便没有喜欢过我?”袁承天不意她会问这话,只说道:“夜沉了,你还不回?”清心格格不再说话,转身去了。袁承天见她去了,亦是低声叹了口气,说不出的忧愁和无奈!每个人的人生岂不都如此?上天关爱世人,授于生命,又终止生命,不偏不倚,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终究还是公平了一点;纵使你是掌控天下的帝王,终究还是要死,上天对你也不会格外开恩,一律平等!

  次日洛阳城中喧嚣异常,只见官府中人在巡视,似乎有司衙门听闻不日城中要召开十年一次的武林盟主之英雄大会,为防有人借机生事,便派官兵四下巡视治安,以防不测之变,以应突发事件。城中百姓见状纷纷躲避,不想招上无妄之灾,所以人人避之不及,便有被官兵鞭打之虞,所以有的人家便关门闭户,足不出门,只从门缝向外张望。城中一时笼罩着压抑的气氛,仿佛人人自危,似乎这盟主大会血光剑影,一时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意。

  清心格格和袁承天二人在凤来客栈门口见一阵队兵勇执枪横刀走过,人人神情肃杀,仿佛如临大敌般,便说道:“袁大哥,我看此次武林盟主大会,朝廷已经关注已久,只怕要横生枝节?——虽然朝廷未必会直截插手,但是也会严阵以侍,防患于未然也。”袁承天道:“格格所言极是,武林中事当今朝廷不便干预,但是只要涉及国家的事,你皇帝哥哥必定出手,因为他不会坐视不管,任由他们胡来!”清心格格道:“你又不是我皇帝哥哥肚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他的想法?”袁承天道:“从来的皇帝皆是如此,难道格格你不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天下在他们眼中只是他们一人一姓之天下,别人岂能染指,岂能分一杯羹?”清心格格道:“你说我皇帝哥哥城府之深非人所及?”袁承天道:“那也不尽然,从来天下多有仁慈的君主,你皇帝哥哥……”他不再说下去。清心格格道:“你说他不是英明天纵的君主?”袁承天不置可否道:“却难说的很?我又不是他,怎知他心中所想,欲知其人便要听其言,观其行可以不惑也。”清心格格道:“咱们不去观礼武林盟主大会不好么?”袁承天却道:“不行!我总觉得事出有因,总觉哪里不对,可是实在的情形又说不上来?总觉这次武林盟主大会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但愿这是我的错觉,但愿一切都平安无事!”

  这时身后有人笑道:“格格你和这破衣烂衫小子说什么悄悄话,说来大家伙听听。”只见傅传书走到院中,正折一枝桂花,手中拿中,看着清心格格似笑非笑,心中不知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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