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中文系老翁:迟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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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你呢。”姚译碰了碰少女。

  “啊?什么?”梵陨河下意识站了起来,一脸懵。

  姚译小声提醒:“严老翁问你苏轼写这首诗时的心境,解析。”他胳膊肘将书本推到了梵陨河面前。

  “梵陨河同学,请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严顾看着她。

  少女拿起书,看着课本上的《江城子》,不假思索就开口:“古人的心思,我也不能过度解读吧?”

  反将一军?不要命了?众人惊诧。

  一片死寂,在场虽是新生,但也多多少少从老生口中了解过严顾这个人:教学有方、刚柔并济,最重要的是这年轻的老翁一直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还没人敢在他课上让他下不来台。得罪了这位,后面几年都得提心吊胆。因为如果遇上他心情不好,随时可以让得罪过他的学生在最后的毕业论文上举步维艰,毕不了业。妥妥的斯文败类,黑得很。

  梵陨河不知者无罪,她怕是第一人。

  却见讲台上那位“斯文败类”似笑非笑接下了话:“现在我就是接通古今的那扇门,已经为你敞开了,尽管解读。”

  不愧是“老翁”,怼起人来不是一般的老练。梵陨河心中吐槽,嘴上不服:“我没资格解读,你不也一样没资格替古人同意我解读?一样的道理。”翻译过来:姐不会,不想解读。

  “……”二百多号人的大教室没几个敢大喘气的。

  严顾又一次捏了捏眉心,不语。老生眼中的他若是反复做这个动作多半是心情不好了。

  十分的不好。

  一片静默中,少女放桌子里的手机亮了屏。她抽出放课本间打开,看着旅途发来的大段解析,并不领情,反而又是张口就来:“个人认为,苏轼写这首悼念词时并不像他诗中说得那般难过。词中写道‘夜来幽梦忽还乡’,说明他的悲伤是一时的,是梦带来的短暂的情绪,梦醒了最多只剩感慨,又有多少伤心?感慨十年生死不过如此,再有情意的夫妻也逃不过阴阳两隔、天各一方。”她心中嘲笑旅途之前跟她说的解析到了课上不还是改得中规中矩,于是照搬旅途之前的话:“古人大多是联姻,苏轼对亡妻的情意许是日久生情,那也一样可以人去情终。古人娶妻是为家族事业,纳妾是为传宗接代。我想他写这首词时的心境只剩感慨,总结而言,十年生死,人去情终。”

  语毕,满堂哗然。

  姚译震惊了,小声提醒:“梵陨河,你的解读太犀利了,说你亵渎都不为过。”

  讲台上,严顾却被少女一番说辞小小地惊艳到。他教了这么多学生,遇到过优秀的、努力的、刻板的,对书本知识的回答也无一不是教科书式的。严顾虽教书育人,却也并非古板守旧之人。

  梵陨河这看似荒唐叛逆的答案却正中他下怀,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看着少女站那儿傲然又叛逆的样子,严顾却微微点头:“请坐。”众人心情却在这一堂课中跟着大起大落,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学生既得罪了严顾,又得到了严顾的首肯。

  严顾是谁?南华本校保送加拿大的双学位硕士,南大建校以来最逆天的人才,首位年满二十就开始教书育人的年轻教授。

  旅途在他眼皮子底下在手机百度上搜索着严顾的资料,目光瞬间被职业那一栏吸引:中国驻缅甸领事馆外交部负责人之一,兼南华大学中文系教授。

  这般地位学历,不过三十却已经教书十年,着实不简单。旅途若无其事收了手机,被旁边夏文前撞了一下。

  抬头正对上严顾镜片后平和又似严厉的眼神,似笑非笑。

  旅途:“……”他漫不经心调整了坐姿,至少是尊重了教授。

  “好,我们继续……”严教授头一回上课上得身心疲惫,面上依旧淡然。

  ……

  临近正午,旅途才迷迷糊糊从老外的课上醒来,一旁夏文前正和姚译讨论着什么,见他醒来,夏文前立马凑上前:“你可算醒了,中午去对面小吃街吗?我请客。”

  旅途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行啊,我先去隔壁中学接一下我弟。那麻雀呢?”

  “哈?”夏文前没听明白:“哪儿有麻雀?”

  旅途反应过来,改口:“梵陨河。”

  “她说她有事,先走了。”姚译收了魔方起身:“走吧,去小吃街正好路过文韶中学。”

  三人一路边走边聊。全靠夏文前这个话痨调动气氛。不知不觉就晃到了中学门口,左等右等却不见傅乐容出来。

  旅途先拨通了傅乐容电话,无人接听。他略一想,给早上才认识的杜凌宇打去电话,另一边很快接通:

  “喂?”

  旅途上来就问:“我弟呢?”

  “嗯?”杜凌宇莫名其妙:“你弟怎么了?”

  不是他带走的,旅途:“你问一下你那帮兄弟是不是他们……”话音未落,就看见傅乐容远远和一个女孩走来,旅途改口:“打扰,没事了。”女孩好像是叶萝,挺巧的。

  “靠,旅途,你弟这么牛逼的?都谈女朋友了。”夏文前一脸震惊问道。

  旅途甩了仨字转头就走:“不知道。”

  夏文前:“……”这厮吃错药了?情绪阴晴不定的。

  傅乐容根本用不着他哥介绍,很快就自来熟地和夏文前姚译聊到一块儿去了。

  旅途一个人走前面。给梵陨河发去信息:私事?

  另一边很快回复:这也要过问?

  旅途扬眉:如果是关于铜码的事,按照合约你得跟我这个合作伙伴分享消息。

  梵陨河:私事,苗苗有事找我,这几天中文系那边你帮我签个到。

  旅途:没问题。你自己注意点,死了我找谁合作去?

  梵陨河:……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火大/GIF】

  旅途轻笑,自己都没发现方才突如其来的情绪一扫而空。

  “旅途哥哥。”叶萝从后面追了上来,怯怯叫着他。

  “嗯?有事?”旅途低头看向她。

  叶萝从包里找出一只文件夹递过去:“这个是你们走后,我又回了趟冯侯被烧的私人庄园里,从他书房里找到的,可能对你有用。”

  旅途摩挲着文件夹边缘被火熏黑的痕迹,打开大致扫了眼,五六张纸,却并没有他想看到的名字。

  上面只有夏明随的个人信息以及一张体检报告,个人信息甚至连出生日期都不详。再后面洋洋洒洒全是一些任务完成进度,大概是冯侯利用他去拐卖儿童了。

  最后一次完成任务是2011年六月,资料也到此为止。

  资料只记载了夏明随在冯侯身边两年里的事,并无有用信息。旅途若有所思合上文件,刚好看见女孩认真而期待的眼神,他漫不经心笑笑:“谢谢啊我回去细看。”

  叶萝笑得开心:“能帮到旅途哥哥就好。”

  旅途看着刚到他胸口的女孩,随口问道:“你现在在这边上学?”

  “嗯,和乐容同班呢。”叶萝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笑意明媚可爱:“回来后我找到了当年不小心弄丢我和姐姐的老舅,现在他供我读书。这次我肯定不会再走丢了,以后高中也想在文韶中学念,大学就和旅途哥哥一样,考南华。”

  “挺好的。”旅途笑笑,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筋,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段对话,是在美国的时候了。

  那时旅畔因为课业落太多,为了赶进度放学后还去拳击馆、格斗馆,导致他每次回去都是一身伤。那时的旅途已经不小了,十一二岁吧,但受病情影响智力有点跟不上,说话也磕磕巴巴的。

  他对旅畔身上的伤既害怕又好奇,有一回终于忍不住问了他哥原因。

  彼时还是少年的旅畔一边擦药一边看着乖巧蜷缩在楼梯口的小孩儿,难得听这小孩主动开口说话,有意逗他找乐子:“哥哥呢得罪了好多人,他们看哥哥不爽,就找哥哥打架了啊。”

  “那你不打。”小孩儿失语症刚有所好转,话还说不太流利。

  旅畔笑了:“打了啊,打不过,二途觉得该怎么办呢?”

  闻言,小男生走下楼梯来到他哥面前,一脸认真,说出了得病以来最完整的一句话:“那就,回禾桥,上学,永远不,离开,爸爸妈妈。”

  当时的旅畔怎么回答的旅途记不太清了,他那时病得厉害,每天只想回禾桥,找父母,却从未和旅畔正面提过,那是唯一一次。想家想得厉害了,晚上睡不着,经常在凌晨几点跑去敲开他哥房门,旅畔每次都骂骂咧咧开门任他钻自己被窝。后来次数多了。旅畔干脆不关门,每到凌晨总能感觉到身旁动静,旅畔眼都不带睁一下熟练将被子往身旁一卷一裹,偶尔等到后半夜如果旅途还闹腾他就卷了毯子睡沙发去。

  那时的旅途见不着父母,就只会死命赖着旅畔,生怕一觉醒来连他哥也不见了。后来长大了,智力渐渐跟上了同龄孩子的思想,再回国时却发现自己对父母刻意的关怀选择性地视而不见或者装傻。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自己在最单纯的年纪却没有父母的陪伴指引,又或者自己在异国他乡因为语言不通而被同学赌在厕所、犄角旮旯欺负时过于无助,事后也只会自己默默消化,没有父母在身边可以诉说大哭一场。

  父母缺席了自己最单纯脆弱的年龄段,完美错过了自己的成长蜕变过程。

  旅途看着叶萝满是向往憧憬的笑颜,心中嘲讽般失笑:对她来说,有依靠的生活总是充满希望的吧?被冯侯囚禁的那几年她又在想什么呢?她的单纯被迫收场,扭曲的成长及时得到医治,足够幸运了,怎么会没有憧憬呢?

  这世上千千万万个家庭,总免不了几个落了单的依旧在沉沦挣扎,对他们来说家庭并不是避风的港湾,是儿时缺失的遗憾,名存实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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