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Let it be(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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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又不说话了,不管谢莉亚怎么逗他,他都木木的,不开口。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时候,我想,或许我们又得换一个环境,离开大学城。可是,我们的音乐会……
罗杰整天皱着眉头。我猜,一定是经费的问题。尽管只是个露天的音乐会,也需要租场地和灯光、音响设备,没有钱照样搞不成。
我想告诉罗杰,放弃吧,我们都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我想带北川走。
罗杰不说话,什么问题都不回答。我要去找北川,他用自行车载着我,哐当哐当地,我们再次向长洲岛奔去。
在那家小餐厅里,我们喝了很多水,坐了很久,没有等到谢莉亚和北川出现。罗杰心神不宁起来。天完全黑了,电视里的七点半新闻已经结束,开始播天气预报,女服务员们自顾自地把电视又转到播韩剧的频道。一切和上次一样。
罗杰更加烦躁。开始,他还埋着头,不停地用手机发短信,后来就直接拨电话,拨了又拨,对方终于接听。
“你到底来不来啊?……说好的,怎么又不来了?……那你为什么连电话也不接?是不是和他在一起啊?不是?为什么不回信,连电话也不敢接?”
他越说越火。可能不想当着我的面说难听的话,他跑到外面去了。
隐隐约约,我听见他和电话里的人吵。
又过了一阵,女服务员走过来问我:“先生,到底要不要点菜啊?”
我肚子咕咕叫,喝了很多有水锅巴味的白开水,让我感到恶心。这个时候来一碗面条,有肉汤和姜丝、葱花的那种,多美啊!
我不好意思地对她说:“等等他。”
又过一阵,外面好像很安静了。女服务员再次过来,嘲讽地问我:“还等他吗?你看看他还在吗?”
我急忙起身出去看,没有罗杰。他放在小榕树下的自行车也不见了。
我躲避着餐厅门前的狗,慢慢回到大路上去。等它不再窥视,不再对我构成威胁,我开始奔跑起来。
由于刚才喝了太多水,我尿急起来。好在附近没有一个人影,我下到公路边的树丛里,躲在阴影中,转过身开始痛快地撒……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我差点跌倒——一条蛇,几乎有我的手腕那么粗,从我撒尿的地方爬出来,迅速窜下山坡,它弯弯曲曲有鳞甲花纹的背,在夜色里发出闪光。
我几乎被吓晕。
我浑身瘫软,勉强挪回路上,换了个地方,在竹丛边将那泡尿撒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冷噤。
我怕蛇。不知为什么,我从小就怕蛇,提起它,就从心里感到恐惧。
听风镇的人说,如果你看见了蛇,不能大声对人说,也不能比划它的大小粗细,否则,比指月亮的后果严重一百倍。其实指指月亮没有什么关系,它并不会真的来割你的耳朵。但是,有关蛇的各种忌讳,我一直遵守着。
我不断感到后怕,又奔跑起来,很快跑不动了。
风吹过来,好像要把我吹倒,我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我的意识还是是清醒的。我曾经在一本介绍灾难预防和自救的书上看到过,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倒到地上,不能睡觉,否则你可能永远起不来了。你得找水喝,得站起来,继续走,慢慢地走。
我不缺水,就是太饿了,浑身无力。
我在环岛公路上挪动着,慢慢地,又恢复了精神,悄没声地走着。
在夜里待上一段时间,眼睛适应了黑暗,什么都看得越来越清楚了。夜晚的长洲岛,是青蛙和各种虫子的乐园,它们精神十足,躲在夜色,里欢天喜地地唱着,像风镇一样。
我好像又回到了县城里。
周末的夜晚,星星在天空里闪烁,地上水坑的积水倒映着天色,一片一片地发亮。我和李小根,还有好几个别的小孩在后面跟着,我们到河边的水田里捉青蛙,捉黄鳝。到下半夜,回到小砖房里,我们就忙碌开了。李小根剥青蛙皮,剥了皮的青蛙像一个个雪白的小人,被扔进一个小盆里。我则使出跟爸爸学的一招,把鳝鱼穿在一块有铁钉的木板上,先用小刀把它的背划开,然后从头到尾,唰的一下,将它的骨头割下来了。最后,鳝鱼和青蛙都被放进滚水里,再放姜和盐,只需要两分钟,碗筷摆好了,见者有份,一群小孩子开始大饱口福。吃完肉,又喝汤,砂锅里的汤喝得一滴不剩。
我再没吃过那么鲜、那么美味的东西!
当我重新回到大学城,看见罗杰和张韶涵——是谢莉亚,他们已经重归于好,正在一家西餐厅落地窗前的情侣卡座上吃夜宵。
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不过,就那么一下,我把泪水抹得干干净净。
我向他们走去,虽然喉咙里还有一点哽,脸上却是轻松愉快的。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应该被祝福的一对。
但是,他们得把北川还给我。
隔着玻璃,谢莉亚向我招手,她看起来很乖巧,像一个诚心想让男人满意的女人那样——谁说女孩子不是女人呢?有时候,女孩和女人就是一样的。
我也向她招手,来到他们跟前,近得几乎脸贴上玻璃了。
她站起来迎接我。
我刚准备推门进去,却发现自己刚才看错了。她对面,是和罗杰完全不同的一个大人,一个穿暗红色翻领T恤的小个子男人,一只夹着雪茄的手举在脸旁,牙齿咬着拇指尖,无名指上硕大的白金戒指光芒耀眼。
我转身跑了。
“印地安!”谢莉亚的声音充满恼怒。
我跑过环岛公路,又穿过一片小树林。
我的腿那么轻,轻得几乎失去控制。
我跑过了谢莉亚的学校,又跑向罗杰的学校,最后到达他宿舍那栋楼房前。整栋楼都是黑的,只一楼罗杰的宿舍亮着灯。可能他的灭蚊药片用完了,怕蚊子,所以门和窗都关着。从脏玻璃窗透出来的灯光,黄黄的,像我在乡下见到的那种灯光。他在弹吉他,在唱歌,吉他声和歌声开始很小声,慢慢更响、更清晰地传出来。
我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然后大声喊叫起来。
罗杰打开门:“喊什么喊!”
“北川在哪里?我要带他走,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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