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鸽子(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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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天看那些鸽子,其中的一只两只,总显得有话要对我说,但又满不在乎,好像要我好自为之。它们的样子很严肃,又很自在。

能够做一只鸽子,多好啊。

它们好像一直在思考,并且得出了各方面的结论,所以,很满足,那种在喉咙和胸腹里的咕咕声,只有非常自信又自负人,才可以有。

我掏出已经散页了的本子,用透明胶把每一页都粘到一起,之后,我翻开一页,从第三页开始写字,第一页留来写标题,它现在还只能是空白,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题目。从全县小学毕业生作文比赛的那天开始,我要仔细地把往后的每一天,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记下来。

开始做这件事情后,每一个白天都变得充实起来,天空完全对我敞开,我趴在地板上,从早写到晚。我尽情地回忆,也可以长时间地茫然无所思。

那是一些彷佛在云端上的日子。

鸽子依然每天按时抵达。

当它们扬着头,踱步向我而来的时候,我用好听的口哨表示欢迎。它们愉快留步,有些惊讶地倾听。

怕它们对我的口哨音乐感到腻烦,我又改用口琴,向这些天空的精灵炫耀。鸽子对音乐的热爱,一点也不亚于我们人类吧,它们一再点头,发出高兴的咕咕声。

我们对望着,彼此心领神会,心怀感激。

82

一个星期以后,这种日子就叫我感到难受起来。

开始,我还给鸽子们朗读我写的故事,但它们对故事远不如对音乐有兴趣。

随着八月的到来,越来越高的气温,让我奄奄一息。特别是经过漫长的白天吸收热量之后,黑色爱丁堡每一面裸露的墙,都像被放进油锅里炸过一样,整夜都是热烘烘的,风吹过来,拍在脸上,就像火苗一样。

我无法睡觉,只好一次又一次地跑出去,沿着堤岸的台阶下到江边,把双脚浸到江水里。

有几次,我就在江边睡着了。早起的环卫工人将大扫帚一直扫到我脚边,有意地挠一下我的脚心,等我像蚂蚱一样跳起来,这个小个子外地人不出声地笑了。

天空还是紫色的,黎明前的潮气让我的骨头又酸又疼。我回到黑色爱丁堡,钻进帐篷里继续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喧哗将我吵醒,听见整栋楼里都是脚步声和叫喊声。我从帐篷里爬出来,转过一面墙,看见那些原本住在楼上的人,纷纷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下跑。

“喂,伙计,怎么回事?”我拦住其中的一个,“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地震吗?”

“差不多。”他看我一眼,“我们得搬走了。”

“为什么呀?你们不是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吗?”

“是啊,但是得走了。今天有领导来检查,这栋楼要重新开工了。”

哦,原来是这样。

我赶紧收好自己的东西,随着他们逃出黑色爱丁堡。先前给我答话的那个男人,他是一个五官端正的河南人。一个人呆久了,有人愿意和你说句话心里都是很舒服的。

那一瞬间,我真想跟他们走。

但是,我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了。

我迅速把我的羽绒睡袋抽出来,递给他:“拿着,伙计,夏天一完,你就会用得着的。”

“中!”他一看就知道,是一件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我想,我不会在这个城市待多少时间了,秋天一到,我还得回学校读书——如果我还有读书的权利的话。

我背上的背囊里,装有我的书本文具,简易帐篷,以及雅克采购的一堆东西,沉甸甸的,在江边漫无目的地走了几个小时之后,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在这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在反复思考一个决定。它有几个难处,不能不叫我又犹豫又担心。其实,这些难处归拢在一起,就是人家会不会因为我逃跑了这么长时间,会更加严厉的惩罚我。

我现在面临的困境,相信大人们也是难以抉择的。但是,如果我现在决定了,说不定秋天我还可以上中学,这对我来说,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如果我继续逃避,机会只会越来越小,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突然发现,其实,不分大人和小孩,有些事情如果必须要自己承担,你想逃也逃不掉啊!

我又一次抹掉脸上的泪水,和汗水。

我抹干净眼泪,又捧水洗了脸,再站起来时,好像觉得自己有了一种什么能力,可以按照自己决定的事情去做了。

我先去小邮局,去找那个曾经令我胆颤心惊的身影。

他没在那儿。

邮局里有好些人,忙着寄包裹和特快专递,还有人等着打长途电话。这种拥挤让我感到安慰,当我走进去的时候,没有人顾得上看我一眼。

我站了片刻。我想,如果那个阿姨看住我了,我立刻告诉她,我就是那个警察要找的小孩!

我望着她。她因为忙碌,一直站着,指挥人装包裹箱,称秤,收钱,开票。

我挤到她前面,和她就隔一个柜台。我想说……

她先开口了:“请问你办什么业务?”

“我……”

“买邮票就拿钱来!”

“我不买邮票……”

她丝毫没认出我来。并且,她已经把我和那个警察的事情全忘记了。她不耐烦、语速很快地说:“你挤什么?办什么业务想好了排队,别没规没矩!”

她用目光逼着我从柜台前退下,被我的背囊碰的人也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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