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民意(2 / 2)

加入书签

  接到上峰命令后,秦梦县长袁楚才当了急先锋,主动联络国民党顽军中的“挺进队”,四处搜捕共产党人和亲共分子。

  一时,全县又有好几名共产党人及其家属遇害。

  一名新四军领导人祖宅的瓦片被揭,灶头被毁,祖坟被挖。

  时局不稳,案子又还悬着,秦时月想着想着,已无心喝酒,让伙计上了碗饭,匆匆扒拉完,就下了楼。

  来到饭馆后院,马儿还在吃草。周围围了几名乡亲。

  时月一边帮马儿梳理鬃毛,一边听他们闲聊。

  一个说:“作孽啊,抓不到共产党,就迫害共产党的家人,这比隋炀帝的株连九族好不了一刨花。”

  凡是看过木匠师傅刨木头的,对“一刨花”的距离都是清楚的。“一刨花”等同于零距离。

  另一个说:“哪里止啊,连死人骨头都不放过!”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的大拇脚趾头。那趾头从布鞋头上拱了出来。鞋子四周都是散开来的布条与线头。

  “是啊,从灶头挖到房头,再挖到坟头,就差粪桶和茅坑里不去捞了,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做得出来,”有一个端了碗薄粥,“稀溜稀溜”地吃着,也加入到聊天的阵营中。

  粥上面盖了两根炸得焦黄喷香的泥鳅。

  自从这碗粥端出来,粥快吃光了,两根泥鳅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始终喷香着,让旁边的人不停地醒着鼻子,再不停地拿眼睛瞅几眼。

  有人干脆说:“阿乌,你是抓泥鳅的高手,什么时候太多吃不掉了,拎点过来,勿要老是让我们流口水。”

  这个叫阿乌的男人笑笑,黝黑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秦时月知道乡人们抓泥鳅的方式。

  他们一年四季拎着一副三角形的摆网,在小溪和池塘里拦泥鳅。

  他们将网摆在水较浅的一头,然后人下到水里,从齐胸的地方开始拦。

  怎么拦?手里拄着一根钉成三角形的竹拦,底边上套着一些铅丝圈或破电筒圈。

  竹拦上下抖动时,底边上的铁丝、铁圈会发出“啷啷啷啷”的响声。泥鳅听到身后的这些响声,就会拼命往前逃跑。一个跑,一个赶,一直赶进网里面。

  这种网口大尾小,呈个喇叭形,越入越窄,最后就是绝路。

  阿乌他们将网口提离水面,让网尾仍然浸在水里。等网移到岸边,再将整张网拎出水面,就见泥鳅们在网的尾部“噼哩叭啦”在跳。

  这个时候,孩子们便一齐跑过去检点战果,数数里面有几条泥鳅,哪一条最大,有没有拦到鲫鱼、红铁鲨之类……

  那种拦法简单而有趣,总让孩子们欲罢不能。往往是阿乌他们在水里拦多久,孩子们就在岸边的草地上趴多久,虽然到头来连口泥鳅汤都吃不到。

  “阿狗,他们就不怕断子绝孙的报应?”脚趾头从鞋头顶出的那个男人,从荷包袋里摸出一把炒黄豆,往嘴里塞了两颗。

  那个被叫作“阿狗”的,捧起洋铁罐,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嘿嘿,你以为他们也跟你一样啊,老是惦着子孙……人家只要自己一代过得好就行,还子孙呢,侬个只绍鬼阿猫。”

  “绍鬼”是秦梦人调排人的话,意思是“傻瓜”,但多半含有昵称的意思。

  “调排”则是嘲讽、戏弄人的意思。

  那罐子盖上的白漆已掉了大半。茶叶据他说是从深山坞里的千年老茶树上摘来的。人家问他千年老茶树在哪里,他就当作没听见。

  也是,一旦告诉了别人,明年恐怕连一片叶子都轮不到他采了。

  时月觉得他们的对话很有味道,便在旁边冲着他们友好地笑笑,一边磨蹭着打理自己的马。

  其实,马身上干净得很呢,他无非是想多听点他们的对话。

  “是啊,阿狗讲得对。要是惦着子孙,他们敢去挖皇家的坟?敢把坟头里的夜明珠钉在自己的鞋子上?把翡翠白菜摆在自己的房间里?”阿乌说着,看看粥快喝光了,开始夹起一根泥鳅,小心地咬了一口。

  泥鳅的一面被撕下一块长条的肉。他终于开始下嘴了。

  其他几个人看着,咽了咽口水。

  秦是月听着,心想,真是不能把老百姓当傻子啊。其实,他们啥事不明白?心里清爽着呢。

  什么时候,他从老百姓嘴里能听到对时局的好评了,那这个政党和国家就有希望了。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他上了马,冲乡亲们点头笑笑,再招了招手,嘴里说声“走啦”,便催马踏上归程。

  旧檀有《感时》诗:

  兄弟阋于墙,

  家衰人又亡。

  欲知民向背,

  只管到山乡。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