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王的独白（上）（1 / 1）

就在她夜夜梦回都出现在同样的梦境里的日子里，我不顾大局召回了她。我不想她再跟伯邑考日日缱绻假戏真做，更怕她同样在姬发的如水目光里沉沦不回。比干恶狠狠跟我争执，我置若罔闻。

                  我只知道，她在一天天靠近我，哪怕只是距离上的，我也很开心。我有时会想像她的疏离，因为毕竟我送走了她。她却还肯为我制作锋利的兵器，还跟子启说要全力拖住周让我安心攻打东夷。我就知道，她心里也有我。

                  只是她的车队在接近朝歌的那天消失了，就像蒸发了一样。

                  我心急如焚。

                  即使猜到是姬发所为，我也无可奈何。姬发府滴水不漏，我有心查，却苦无证据。我在周步下的眼线都成了聋子的耳朵一样的摆设。比干日日劝我忍耐，道是不能轻易惹怒周，毕竟我们攻打东夷消耗很大。身为一朝天子，还要忌惮诸侯的实力，甚至无力保护心爱的女人，我狠狠砸烂一张张桌子，无计可施。派出的暗线都是一群蠢物，带给我的消息永远是没有消息。

                  直到有一日她突然归来。

                  我隐隐知道她的归来与伯邑考有关，还与一个叫做芊芊的女子有关。

                  我设宴欢迎他们，伯邑考此来是为了姬昌那个老狐狸，不过我和比干已商量好对策，不会让他带走姬昌，同时还要温言安抚这个胸无大志的王子，让他乖乖做周的储君。我准备了上百名美女，香艳的歌舞希望可以迷惑他的心志。

                  他们一日日离朝歌近了，我突然好怕上次的事情在我眼前重演，于是我集了大军亲自去迎她，很想第一个看见她，我冲在大军的前列，心里满是期待。

                  终于看见她了！我欣喜若狂，只是披在她肩上那碍眼的披风是怎么回事？还有伯邑考对她专注而深情的目光。虽然她也看到了我，不过目光却不是我想象中的热烈。我心中难言的一滞，连带着我勒住马，转身离去。我总觉得自己像是逃开的，因为我突然害怕起晚上的飨宴，害怕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然后我就收到了滞后的线报，姬发果然对妲己下了手，到最后还下了药，不过救妲己的，却是伯邑考！于是我按下很想杀人的冲动，告诫自己，伯邑考是我掌握周的最有利的武器，我不能失了方寸。妲己回来了，这样就很好，足够了。

                  他们踏着猩红的地毯走来，他们并肩而立郎才女貌，我却觉得无比碍眼。我示意伯邑考旁坐，一边迎下去想带回妲己，彷佛只要她肯上来坐在我的旁边，我就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伯邑考跪下了：“陛下容禀，臣在封地遇到了妲己小姐，两情相悦，还请陛下成全！”

                  两情相悦？！我看向她，我让你去周地离间伯邑考和姬发，你竟带回个这样的结果？你真的爱上伯邑考，在他爱上你的同时？她无畏地迎向我的目光让我更加恼怒，我一定要带她回来，去他的离间计，去他的伯邑考，我要用我的兵力向他们宣扬我天子的威严，绝不牺牲我心爱的女人。

                  伯邑考拉住我的手，我的手正握着妲己的手。我更加恼怒了，一个小小的诸侯储君，竟敢这样违逆我？！比干冲上来拉住我，可我是商数一数二的勇士，“手革猛兽”都不在话下，我顺势拔出佩剑，一剑就刺了过去。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见到伯邑考。于是我眼见他缓缓倒下，眼见妲己痛心疾首地扑过去捂住他的伤口，眼见他满眼怜爱看着妲己说“不要难过”，我突然突然很嫉妒，很想倒下去的那人是我，我的心也像是被刺了一刀，只是那种痛，不会流血。

                  “怎么会这样……”我虚弱地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我居然不顾大局杀了伯邑考？为什么我居然控制不住自己？比干王叔站在我的身后，一言不发，我知道他一定恨铁不成钢，他一定很后悔他让出了王位，给我这个不成器的侄子。我知道，自己从此刻起，注定更加孤单。

                  只是我更担心她，她竟流出了血泪，目不能视。于是我请来她带进宫的贴身丫鬟劝慰她。但我也不想离去，在她目不能视的时候，我只求能守在她身边，我告诉自己，只要她不发现我就不会生气。

                  她的确看不到我，她还发疯一样说了一堆话，说她不是妲己，说她只是一缕孤魂，还是狐族的……我不信鬼神，但我信她。但她就是鬼，我也舍不得放了她啊！还好听到的人只有我和那个丫鬟。我用目光示意那个丫鬟不要惊慌，耐心听着。

                  当听到她喜欢过我的时候，我简直欣喜若狂，虽然我一直知道，但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得知，然后她又说他喜欢上了伯邑考，我的心又回到了那个猩红的晚上，痛得让我叹息，她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疑惑了一下，还好她又继续了她的故事。只是我的心，就停在了那刻，那刻的心痛，我相信比死亡还难受。

                  在她爱着伯邑考的那刻，我杀死了她的爱人。从此以后，我还能争得过一个逝去的生命么？哪怕我死了，都不够的吧？

                  我又请来了那个在周一直保护她的老鸨，想来她能亲近的人，不过那个丫鬟和那个老鸨。我心里备受谴责，这一切，都是我加诸她的。我很想给她更多，若不是比干的阻止，我真想请来苏护，可是我不能够再树敌，我只好先让那两人劝她。

                  她终于肯出来，却是见姬昌。看了她完好的眼睛，我就知道那个老鸨不是常人。我笑着同意了，也许这是那个老鸨的意思，想救姬昌吧。她治好了妲己，这是她应得的。

                  待她出来，果然不出我所料，姬昌和那个老鸨都不见了。还好那个老鸨没有带走她。想来我故意撤了部分兵力好让他们逃走也是有帮助的吧？只是比干王叔很愤怒，嚷嚷着要除了她。伯邑考已死，姬昌逃走，我们再无要挟姬发的筹码，可是意外的，我竟不后悔。

                  她只定定看着我，说：“大王，是女娲娘娘带走了姬昌，你信么？”看着她手里那块普通的彩色石头。我突然感到被需要的温暖，于是我回看她，说：“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