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妙手回春邪(1 / 2)
这是幻境里的时间。
依然是闷油瓶的记忆。此刻,我和他短暂融为了一体。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个时候闷油瓶的手指还没有训练到那样突出的长度,因为长期放血,皮肤的颜色看起来甚为惨白。
我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接下来为了方便叙述,还是将视角转回到第三人吧。
我看着闷油瓶跟着黑衣人走过一道临卡,来到了一间地下的废弃院子。这里应该是当年泗州古城塌陷后下面埋着的遗迹,具体是哪一层我并不清楚。
但可以看出,这里已经被张家人打通了许多通道,四处都有盗洞和淤泥池,闷油瓶熟练地走到一座淤泥池边,接过黑衣人递来的刀,在胳膊上未痊愈的伤口处又划了一道。
血滴进对方递过来的一只碗中,很快,盛满了。
瞬间我想闭上眼睛,但不由自己,只能跟着他的路线行动走。接着,黑衣人给他们的腰上都绑了绳索,然后从闷油瓶手里接过碗,将他的血均匀涂抹在自己的衣服上,然后带着工具出发了。
和我以为的一样,张家在泗州古城下的挖掘工作,是在无数淤泥之间用绳索穿梭,再来到更深一层的遗迹打盗洞,最终将所有路线汇聚一处,到达古城最底层的。
淤泥里有吸血的那东西,闷油瓶现在所做的工作其实就是在用他的血开路。
张家像这样被拉下来采血当苦力的孩子有很多。
我们一路在淤泥和各种盗洞间穿梭,终于来到了一处青石砖筑成的回廊,前方出现了人头攒动的人影,这里应该就是挖掘工程最后到达的终点了。
前方出现了一艘巨大的古船,已经沉了,几乎陷在淤泥当中。我只是跟随着闷油瓶的视线,往前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这艘船,为什么会在这里?
接着我就感到一股大力将我们扯了过去,有几个成年张家人提着闷油瓶的衣服,把他拽进了一支由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组成的队伍。
前方出现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走廊。
有人发话了:“让小鬼们先去探探路,这是最后一条了,东西一定就在这里。”
此时,我跟闷油瓶共感,我能够在瞬间捕捉到他对于这些人的话产生了一丝好奇。其他人听到这句话时,眼中都流露出了异样的光彩。
闷油瓶抬起头,视线一一扫过去,他不理解,这些人在激动什么。
但我知道,张家人的遗迹挖掘工作进行到这一步,说明上任族长的青铜铃铛只可能存在于前面这一处没被开发的地方了。
接着,每个孩子身上都被绑了绳索,闷油瓶排在第一个,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踉跄,直接栽了下去。
“起来,别偷懒,还以为自己是圣婴呢,醒醒吧,你师父怎么死的,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闷油瓶猛的抬头。
瞬间脑中场景一换,我仿佛跟着他的记忆回到了某年的一场祭祀大典上。
所有的回忆犹如潮水洪流,一股脑朝我砸过来,我感到无法呼吸。这些记忆碎片几乎是以完全割裂的形式出现在闷油瓶的脑海里。
我只能努力地去捕捉,去记忆,以及拼凑。
我在幻境中进入了闷油瓶的记忆里,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经历——相当于幻境中又出现了一个幻境。
为此,我产生了一瞬间的茫然,接着,它来了——
祭祀大典。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比起刚才的幻境中,这双手显得更加瘦小了。看时间,应该是闷油瓶五岁或者六岁的年纪。
祭台下方站着的全都是张家本家人。这场祭祀大典的举办,目的应该是坐实闷油瓶圣婴的身份。
在这里我需要额外提醒一点,闷油瓶被带回张家后就被族人追为了圣婴。
他们需要一个完美的“永生者”,来巩固张家的基石和真实性。
上一代族长张瑞桐曾经布下这个长生迷局,他将一切留在了那个龙纹石盒里,但他自己却死在了泗州古城下汪家人的阴谋中——被汪家人利用洪水淹没了整座古城,甚至动用水银封顶,并且和当时的政府联合,掩藏了真相。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龙纹石盒打开之前。
后来,龙纹石盒开启,三千年婴儿是假的,这时候出现的闷油瓶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闷油瓶的童年,是活在谎言里的。
祭祀大典的奏乐缓缓响起的时候,我看到张家的长老们陆续走了出来,来到了闷油瓶身边。
祭天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就在仪式接近尾声的时候,突然有人开始高喊族长。
我愣了愣,上一任族长不是张瑞桐么?他不是早就死了么?按照我在张家古楼中看到的信息来说,这时张家应该处于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里。
原来当年遵循张瑞桐遗愿打开龙纹石盒的那个后人,接下了这个烂摊子,在一片混乱之际被推举成了族长。
也是个倒霉蛋啊,我心说。
但就在祭拜进行到中途的时候,突然有人冷笑一声,挺直身板大步走了出来。
闷油瓶在这时候身体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他跟着其他人的目光惊讶地看过去,看到了自己的师父张禁。
张禁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大典最前方的祭台上,旁边人立马反应过来,上前阻拦。
有人喊道:“你要做什么!”
张禁只是看了看天,又看了眼闷油瓶,然后放低声音道:“你们拜错人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圣婴,这世间也根本不会有长生。张家多年苦心经营,到头来却连自己守护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简直是令人耻笑!”
“你胡说!什么叫没有长生?圣婴就站在那里,他已经活了三千多年,你告诉我们,这不叫长生,什么叫长生?!”
张禁摇了摇头,目光里透着一抹决然和淡然,然后突然转头盯着闷油瓶:“你根本不是圣婴,你从出生开始,就活在一场别人精心编织好的弥天大谎里。”
闷油瓶动了动嘴,终于说了第一句话:“那我,应该是谁?”
张禁闭上了眼:“一段孽缘,一个孽种,一场闹剧,该终止了。张家人,不应该只做牧羊人。”
混乱在一刹那间出现,祭台下顿时分成两拨对峙的势力。
我能感觉到当时气氛的紧张,箭在弦上,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祭台之上,张禁和闷油瓶相对而立,嘴角缓缓流下鲜血,身后是张家暗中潜伏的护卫,冷冷的解决掉了张禁,宛如宰杀一头牲畜。
张禁面对着闷油瓶,慢慢地倒了下去。忽然我脑中白光一闪,场景再度转换,回到了刚才的幻境当中。
四周的温度突然变高,余光中出现了熊熊燃烧的大火,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就看到闷油瓶的脖子上死死掐着一只手。是刚才的黑衣人。
那条通道里,方才那些被当做开路人的张家小孩,全都满身淤泥,跌跌撞撞跑出来。旁边有人在狂笑,有人在打斗,我凭借多年的经验直觉,敏锐的感觉到,这支队伍里也混进了汪家人。
果然,就在我刚刚看到方才闷油瓶记忆中短暂出现的那位族长时,后者已经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打斗一触即发,我清楚的记起来,张海客曾经说过,当年放野时他们一行小孩下到泗州古城,发现了许多张家人内斗的尸体,其中就有闷油瓶的养父。
不难看出,这下面发生过两次内斗,接连两任张家族长都折在了这里,还都是因为汪家人。
这时,我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铃铛声,我立即心有所感,这是族长的信物,刚才进去的小孩,一定有人误触了青铜铃。引发了这场幻觉中的厮杀。
我正想集中注意力去看清周围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到闷油瓶忽然动了。我心中大叫一声不好,他也中了青铜铃的幻觉。
接着,闷油瓶竟然一发力,从他身体中爆发出了一股巨大的能量,几乎是同时,那掐着他的黑衣人就后退数步,犹如一片羽毛轻轻飘落栽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闷油瓶向前走了两步,冷冷看着他,我听到了他的第二句话:“父亲。”
地上的黑衣人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闷油瓶,但身体却不受控制,渐渐滑落下去,逐渐没了气息。
这时周围的画面变得像电视雪花屏一样扭曲,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痛苦,从闷油瓶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再回过神时,整座遗迹之下,已经只剩下闷油瓶一个还活着的人。
我不会说我看到了什么。
但这时候,闷油瓶停了下来,炽热的火光中,他轻轻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身体,他没有继续进入那条通道。而是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苦涩的酸意和一种他难以形容的情绪。
我熟悉那是什么,是愧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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