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狭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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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话的棋子”赵凌云,此刻正倚着坐骑乌獬豸,稍作休整,他的衣冠濡湿,被山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

  前些日子,刚下老君山便遇上了南燕三皇子慕容巍屹留守的残部,两队人马在各自主子的示意下,摒弃前嫌汇同一处,一起往庐阳进发。

  适才一行人行至大别山西麓,不料,一场大雨兜头浇下,暴雨里还夹杂着状如鸽卵的冰雹子。

  众人躲藏不及,皆被里里外外浇了个透,就连风驰电掣疾奔如飞的乌獬豸也没能让赵凌云避开这场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

  山涧暴涨,远处山上有溪流汇成瀑布,犹如白练从高崖垂下。

  众人散在石洞和山岩下避雨,慕容巍屹的大燕军中有人说:

  “这还没到夏天呢,怎么就下白撞雨了?”

  “今年可千万别是个灾年啊!”立即有人担心地应和。

  一旁又有兵士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附和着说道:

  “是啊,家中父母兄弟还指望着几亩薄田的收成度日呢!老天爷,您今年可千万不要不赏饭吃呀。”

  西楚赵凌云队里有个年轻小卒嘿嘿乐了,笑着说道:

  “疑神来神,疑鬼来鬼,你们几个莫要疑心生暗鬼了,尽想些不好的,一场不合时宜的雨而已。你们大抵不知道,在我们绵州当地也有种说法叫‘下白雨,娶龙女’……”

  话音刚落,赵凌云的西楚军中便有人低低哼起了蜀地老家的民谣:

  “豆子山,打瓦鼓。扬平山,撒白雨。下白雨,娶龙女。织得绢,二丈五。一半属罗江,一半属玄武。”

  有人揶揄他道:“你小子想媳妇了?”

  “还不是媳妇哩。”适才说话的小卒随手揪了一棵草茎衔在嘴里讲,“刚下了聘,还没来得及过门呢,我就被召回军里,受命护送广元王去庐阳参加晋王和郡主的大婚,嗐,谁料想……”话还没说完,他便自觉失言,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众人心照不宣,一个个都像鹌鹑那样纷纷悄悄探头往赵凌云的方向不停地瞥,暗暗端详他的神情,却完全看不出那张皓雪凝脂的面庞上有任何情绪的波澜。一双含情眼里云遮雾绕的,叫人看不清猜不透。

  赵凌云倚着乌獬豸,撤了冠,散开发,正用巾帕擦着淋湿的头发,黑发如瀑,晶亮、柔顺、漆黑,乌獬豸乌亮亮的上等毛色在相较之下竟也黯然失了颜色。

  慕容巍屹一侧首就能看见一旁披着发的赵凌云,只见往日的温文尔雅俊逸出尘之余,此刻又多生出了几分旖旎魅惑的姿色,不禁心中暗暗咋舌:

  “真是个妖物,赵凌云还好生了个男儿身,否则不是倾国倾城,便是祸国殃民的主。”

  ……

  赵凌云对周遭投向自己的眼神皆视若无睹,兀自擦着发、净着衣,又抬眼望着山洞外头暴雨如注,眼前的世界笼在一片天水交织的白茫茫“珠帘”里。

  赵凌云对周遭暗暗投来的窥探目光视若无睹,他正趁着山中骤雨带来难得的休憩时间兀自反刍着离开老君山那日的事情。犹记,离开老君山的时候也是个雨天,不同于今天的白撞雨,那日淅淅沥沥的春雨温柔纤细绵绵不绝。细雨如丝,浣洗了褐色山岩,添上茸茸翠绿,也唤醒了向阳之处的几树山花。

  薛真卿就伫立在那处山花烂漫的高地,把自己站成了一座望夫石,隔着漫天淫雨霏霏,极目远眺,目送他们远去。

  来不及和众人依依话别,他们各自都身负重任,要担当好自己的角色,就像李崇那日听完赵凌云的详细布局之后感叹的那样——

  “咱们各自肩上的任务就是榫卯,相互咬合、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谁都不能出差池,否则便是‘一子错,满盘皆输’。”

  而输的代价,不是他们几条人命就能填上的。

  回顾青史,哪次江山易主汗青头白,史官笔下寥寥几笔的叙述,不是一笔一划都饱蘸着万千黎民的血泪?宗庙社稷之下亦何尝不是掩埋了累累白骨?

  所以,他们不得不慎之又慎,他们不能输。

  ……

  寨前,王猛牵来赵凌云和慕容巍屹的坐骑。

  赵凌云跃上乌獬豸的马背,经过儒生装扮的薛真卿身旁时,悄悄用口型告诉她:“等我!”

  赵凌云在慕容峋面前不想暴露众人之间的关系,出寨之后,按捺住依依不舍的心,强忍着不再回头望向薛真卿一眼。他深谙,越是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倘若被人知道了,今后保不齐哪天便会成为被人拿捏的软肋要害。

  乌獬豸是千里良驹,脚程甚快,片刻之后,薛真卿的身影便化作了小点,隐没于被霏霏细雨润的春山间。

  这一别,浮云遮断身后路,何日才能再相见?

  赵凌云此行,依计本想成为西楚留在大燕心脏里的一枚针。与薛真卿、李崇等人里应外合的。

  他故意向大燕三皇子慕容巍屹表明心迹,为了两国能够罢戬息戈、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他甘愿作为质子,自愿被软禁于庐阳。顶着西楚晋王的身份做质子,西楚臣服于大燕,愿为大燕附属国的诚意已是可见一斑。

  至于,计划能否成功,全凭他赵凌云的“纵横捭阖之术”。

  同时,还有一句母妃生前教给他的话,赵凌云也牢牢记得:

  “纵横捭阖冷心为上!”

  冷心为上……选择走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赵凌云已经知道,必要时候需得“会屈伸、懂取舍”,甚至是——断情绝爱。

  慕容巍屹断臂上敷着的伤药被雨水冲没了,岩洞里随军大夫正在替他重新包扎。上完夹板,大夫拿起慕容峋手边的绸带正要替他系上,被慕容巍屹一把夺了下来,随后,他挥退了一脸错愕的军医。

  军医退下后,慕容巍屹仔细将绸带叠成一个豆干大小的齐整方形,低头垂眸凝视了一会儿,之后无比珍惜地放进了胸口贴身内袋里,当他抬起头时,那双原本装满桀骜的眸子里,此刻竟也融化出了几缕和煦春光;嘴角上扬,刚毅的唇线也弯成了一张卧弓,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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