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三 仰天犹恨雨无锋 下(2 / 2)
北岸。
张殷殷呆坐于地,只晓得紧紧抱着纪若尘,浑然不觉身周甲卒早已散得干净,悄然间又多了三名僧人。直到左首一名僧人一顿锡杖,九枚金环叮当作响,她这才愕然望向三名僧人,浑然不觉所以。
此时中间一名僧人宣了一声佛号,温和地道:“贫僧真如,这两位是真知,真见两位师弟。我们已在此等候多时。”
张殷殷有些茫然地道:“你们在等谁?等我们吗?”
左首的真知一声断喝,厉声道:“妖女休要明知故问!你虽出身道德宗,但身怀狐术,这可瞒不过贫僧法眼!你怀中纪若尘杀孽极重,身后那女子又是一只妖!如此种种,还当可以瞒过天下正道耳目吗?你道德宗平素里沽名钓誉也就罢了,当此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之时,可容不得你们胡来!”
若在平时,张殷殷必已大怒,然而此刻她恍如神游太虚,只是低头看着纪若尘,随意应了一声“是吗?”。
真如喝住了真知,又向张殷殷道:“张小姐,我等乃佛门中人,并无恶意。只是慧海师叔参禅有悟,得知纪若尘与青衣实与天下气运有关,因此盼能与二位一晤。还望小姐以天下百姓为重,勿令我等为难。至于小姐愿与我等回去也好,自行离去也罢,贫僧不会为难。只是…...盼小姐早弃狐术,重归正道才是。”
张殷殷看看怀中的纪若尘,又看了看青衣,忽然将纪若尘放在地下,盈盈立起,淡淡地道:“我修的的确是天狐之术,因此也就通了些观人之术。三位大师请若尘和青衣前去南山寺,真的只是为了一晤吗?”
真如喧了一声佛号,道:“绝无虚言!”
张殷殷向着三僧嫣然一笑,刹那百媚横生,柔柔地道:“出家人打诳语,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真如面色微变,低声喧了一声佛号。佛号刚喧到一半,他忽然面上涌起一阵潮红,断喝一声:“师弟们小心!”
真知面红如血,也喝道:“妖女竟敢……竟敢……”他这一句话,不知为何,断断续续的总是说不完全。而那真见修为还要差了一层,只是张口结舌,呆呆地望着张殷殷,已魂不守舍。
南山寺首重修心,三僧均未想到张殷殷会突施天狐摄心之术。真知苦苦与张殷殷秘术相抗,道行已是有损。而真见则是禅心被破,动了欲念色心,几十年修行实已毁于一旦。
“阿弥陀佛!”
真如这一声佛号已带了金石之音,张殷殷闻听之下,立刻面色一白,向后退了几步,差点软倒在地。
真如提起九环金杖,喝道:“小姐毁我师弟,且随我回寺吧!道德宗势力虽大,但敝寺也要讨还一个公道!”
他这几句话一字比一字更响,实已运上了罗汉伏魔神通,张殷殷如遭锤击,每听得一字,就会摇晃一下。青衣道行低微,双腿一软,已坐倒在地,脸白如纸,似是随时都会晕去。
真知此刻终于消了张殷殷秘术,暴喝一声:“妖女还不束手就缚,大和尚可要以霹雳手段伏魔了!”
他一提金杖,大步走上。张殷殷与青衣实已全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真知蒲扇般的大手抓来。
也不知是不是受刚刚张殷殷秘术影响之故,真知一只大手,竟向张殷殷当胸抓来!
张殷殷又羞又怒,勉强运起真元,抬手去挡,其势却已不及。
真知大手离张殷殷双峰仅有三寸时,却骤然定住。他猛然向左方地面望去,只见本应是昏迷不醒的纪若尘双目已开,正冷冷地看着他。
真知骇然地看着纪若尘身躯缓缓浮起,向他身后飘来。纪若尘尚在半途,伸手虚空一抓,一根暗红色的木棍凌空而起,落入他的手中。
随后真知视线中已不见了纪若尘的身影,随着不知何处传来了声声骨裂之音,他眼前一黑,就此坠入了幽府酆都之中。
纪若尘借这一击之力,身如落叶,诡异之极地飘向了真如。
真如骇然之余,口颂真言,手中金杖一震,周身佛光四溢,当头向纪若尘击来!
纪若尘不闪不避,左手迎向金杖一拍,凭空将金杖化去,转眼间已欺近了真如面前一尺之处!他凝望着真如那佛光笼罩、宝相庄严的脸,忽然口一张,一口鲜血当头向真如喷去。鲜血中杂着一口寸许大的青铜小鼎。
青铜小鼎与真如佛光一触,忽然发出一声金铁清鸣!
真如全身一颤,眉心突然陷下去一点,身周佛光尽褪,南山寺三大法诀之一的金刚不动诀,就此被破。
青衣一见文王山河鼎,面色又是一变,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此时纪若尘已立在洛水岸边,凝望着如山般的巨浪,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在他身后,真如呆立不动,本是红润的面色刹那间变得腊黄,缓缓萎顿于地。
纪若尘没有回头,只是道:“走吧,我们出城。路还很长呢……”说罢,他即提着染血的桃木棍,当先缓缓行去。
张殷殷紧咬着下唇,死盯着纪若尘的背影,终没有说什么,只是扶起昏迷不醒的青衣,默默地跟着纪若尘离去。
此时此刻,洛水南岸,随着一声“四方破!”响起,纷乱的战局骤然定了下来。
吟风徐徐向后飘退,终在洛水岸边止住身形,只是他右脸上又多了一道竖着的剑创。这一道剑创长达二尺,从他额角直划到腰际。
顾清双手持剑,剑锋向天,在十丈外淡定地看着吟风。她唇角不住地涌出鲜血,止都止不住。一袭素衫,前襟毫无异样,背后却破了七八个茶杯大小的破洞。
战场一片狼藉,除却姬冰仙之外,余人皆倒地不起。
吟风看着那一双淡然漠然的瞳,声音微颤,道:“我们非要不死不休吗?”
顾清微微一笑,道:“我只知道,你的天道是行不通的。”
若要杀他,须先杀她。若只是见她,则不能杀他。
忽然间,吟风发现,在杀他与见她之间,他似是只能选择其一。那么,是皆见,还是皆杀?
吟风忽然问道:“只能如此?”
“只能如此。”顾清淡然答道。
吟风沉默。
良久,他方叹息一声,轻声道:“既然只能如此,那么……我再想想吧。”
说罢,吟风即抬步前行,与顾清擦肩而过,转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与她飞扬的发丝,几乎,就要触到一起。
夜空下,忽起一声霹雳!
大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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