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野渡无人05(2 / 2)
“是。”
史秉南叹了一口气,道,“不怪你烦心,谁又能想到,那个黄武宁居然会是军统的人呢?这样,如果励之公需要去日本,我会妥为安排,我不会忘记,如果没有励之公,也就没有我们兄弟三人的今天。”
余笑蜀点了点头,“我明白,有需要,利群自然会开口的。”
“不要难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史秉南拍了拍余笑蜀的肩膀。
余笑蜀无奈地笑笑,就算结束了这个话题。
“笑蜀,你看人一向是准的,乔月你也见过了,你有什么看法?”
余笑蜀意味深长地看着史秉南,道,“说不好,没有什么明确的图谋、只是不像是要落水的人。”
“是啊,我们的关系你也清楚了,她要什么我不能给她?这样千里迢迢跑回上海,偏偏又无所图谋,我也不信啊。”
“我不这么认为,即使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你还是信她的。”
“哦?我信她什么?”
“信她不会害你。”
史秉南摇摇头,少有地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道,“笑蜀,纳兰容若可是说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啊。”
余笑蜀也笑了,道,“这种事情,总是很难说的。不管乔月的心有没有变,丁默邨的前车之鉴不远,我信你,这方面你绝对不会上套的。”
“是啊,是啊,”史秉南道,“见到故人发发感慨罢了,当年的乔月,真没有今日一半动人。”
“秉南,要调查她吗?”
“算了,她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你替我看着她,有什么异动,要及时通知我,但是,也绝对不许任何人碰她。”
“日本人?”
“日本人,也不行。”史秉南语气坚定,轻轻地把雪茄放在桌面上。
“今天找我,到底什么事?”梁利群回来了。
“利群,今天叫你们来,确实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有什么可商量的,你要做的事情,做就是了,我和笑蜀一定配合。”
史秉南点了点头,道,“话可以这样说,事情却不能这样做。上海滩就这么大,平日里你梁大少爷怎么折腾都没关系,但是现在,关系到我们命运的大事件就要到来了,我们决不能有半步踏错。”
余笑蜀和梁利群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开口,等着史秉南继续说下去。
“现在汪兆铭打算废掉维新政府的华兴商业银行、重建中央储备银行,现在正在组织筹备委员会。是因为汪不甘心像维新政府一样,完全沦为日方的傀儡,我跟他接触越多,觉得他其实对于时局还是有想法的,总在尽力争取属于中国人自己的权利。但是,他最不明智的一点也在这里。”
史秉南叹了一口气,“日本人要他组阁,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是为了拖住重庆,好给日本争取时间和资源,从长期战争的泥潭里面跳出来,因此是绝不会让他掌握实际的权力的。这一次国府成立,说白了只是一个形式上的统一,各省的基层大员都是维新政府的旧人、华北政务委员会和蒙疆联合自治政府也是各自为政、更不用说东北的满洲国。汪兆铭越是挣扎,日本人的疑心就会越重。”
“这样的时候,我们就更要选对边,丁默邨的警政部长争不过我,绝不是因为王如茵,而是因为竹内行男站在我这一边,只要我们和日本军方的利益保持一致,汪兆铭也不能奈我何。”
“明白,当下时局瞬息万变,我们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壮大自己。”余笑蜀默默又开始吸起雪茄来。
“不错,当下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这个中央储备银行及后续的税警力量,这是关系到京沪乃至整个华东、华南经济的至关重要的权力枢纽。在发行新币、平准兑换的时候,在后期经济秩序的建立上,必须有我们存在!”
“秉南,你要我做什么,你就直说,老爷子现在虽然病重,但影响力还是有的。”
“好,现在的问题,是周佛海虽然把警政的权力大部分交给了我,但是财政这一块却绝对不肯让我染指,而警政建设,不能没有经费,没有了钱,我们也不过是死老虎,我们必须从这一点上,打开一个新局面。”
“好,我会全力支持笑蜀的东南贸易公司。建立新的金融秩序这件事,总商会也绕不过我们上东。”
“是,现在特工总部的规模迅速扩大,没有充足的物资,对重庆的工作会很麻烦。”
“不,不仅仅是对重庆,我们将来与重庆并将会有一场恶斗,但是目前,在暗中支持周佛海、做我们最大绊脚石的,恰恰是我们的老对手。”
“谁呀?”梁利群瞪大了眼睛。
“还用问吗?李秉书。”余笑蜀叹了一口气。
“是,励之公卧病以来,李墨卿以上海市金融界盟主自居,利用上海总商会,不断进行串联结盟。特别是他谋夺江苏省**的职位落了空,现在正在全力争取中央储备银行行长的位置。”
梁利群道,“所以他是我们的第一个障碍?”
“他是最大的障碍,但不是第一个。”
“那是谁?”
“丁司城,”史秉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李秉书胜在实力,输在投靠日本太过心急,失了口碑;而丁司城到现在还在以抗日救国的面貌出现,在上海商界中有很大的影响力,他是李秉书多年好友,明面上反日,但暗中支持李秉书,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左右了上海的金融界。周佛海现在对是否把税警权利也交到我手里游移不定,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好好想一想怎么做才好。”
史秉南忽然转头,对着梁利群,“利群,励之公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梁利群和余笑蜀对看了一眼,同时露出了一丝苦笑。
爱文义路丁公馆前,丁寄萍的车子放缓了速度,准备开进院子,夏子彰突然从路旁蹦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束新鲜的玫瑰。
“老于,停车、停车,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丁寄萍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夏子彰凑近了闻了闻,问道,“你喝酒了?”
丁寄萍打开车门下了车,一把抱住夏子彰,“你在这里等了多久呀,一定很冷吧?”
“寄萍,我告诉你,我们的抗日锄奸行动很快就会有新的、突破性的进展,我找到了军统的人,他们肯定愿意吸收我们,帮助我们制裁汉奸!”
丁寄萍扶着夏子彰的肩膀,道,“小夏,我们不要再去做那种暗杀行刺的事情了好不好。”
“为什么?你害怕了吗?”
“没有,我觉得,我们那样做,也不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你说什么?寄萍,你变了,我怎么不认得你了,是不是因为那个余笑蜀?”
“你在胡说什么呀!”丁寄萍恼火地推开他。
“这都夜里十点了,你跟他们走了那么久,去做什么了?”夏子彰又激动起来。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这样疑神疑鬼有意思吗?!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我做什么,我自己负责!”丁寄萍跺脚大声喊道。
夏子彰站在那里,失望地摇着头,“丁寄萍,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你到底想要我怎样!”丁寄萍把手里的花猛地扔到夏子彰的怀里,转身走进了铁门。
不多一会,她又转了出来,叫道,“夏子彰?夏子彰你给我出来!”
夏子彰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地破碎的玫瑰花瓣被夜风卷动,在街旁滚来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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