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君心难测(2 / 2)
“好,好一句凤朝子民、尹家千城。”显然尹千城的话让今上十分欣喜,也确实,作为一国之君,最欣喜不过是治下子民对所在国家有归属感。“南浔在天若宗,旧伤可是大好了?”
这句问候若是明黄身影开口的第一句,或许尹千城心底会有一丝受长辈关怀的温暖,此时说来难免流于表面,她道:“若是安心养着,便未有大碍。”与一早在醉仙居回答盛子丰的话一字不差。
“纵然天若宗游涉江湖多年,亦是不能痊愈吗?”明黄身影说着,声音哽咽中带着惋惜。
尹千城只是静静立着,羽扇般睫毛垂下,遮了琉璃眸子里的流光。再加之她面圣不带沉重复杂的情绪,依旧是寻常的随意姿态,所以从某一处看着格外像因为自己不能治愈的颓然。
明黄身影安慰道:“南浔也不必太过忧虑,既然回了京都,以后自然有太医细心照看,虽然太医不同于本领各异的江湖人士。萧山与朕多年故交,朕也该为他多照拂南浔。”
尹千城依旧敛了目光,未显得多备获恩典,只道:“多谢陛下。”
明黄身影慢慢朝那一把黄金龙纹雕琢的椅子踱步,背对着尹千城道:“南浔刚从天若宗回来,不知道南浔可是清楚你父亲一生骄傲的至烽军?”
“南浔见至烽军是三年前,之后听说至烽军一直戍守铜锁关。”
已在龙椅上明黄身影的眼神寻常难辨,顿了许久,才从那高座之上又传来声音:“南浔可是知道‘至烽军非尹家一脉不能露其锋芒’这个传言?”
尹千城回道:“听过,不知其真假。”
“南浔之前的话丝毫没错,至烽军自三年前守在与高勋交界的汤水之门铜锁关。你也知道高勋与暗夜两国相交且关系甚好。一月前铜锁关附近查探到暗夜的兵马。凤朝与暗夜、高勋两国一直都是敌我难分。虽说三年前与高勋免于一战国力尚可,但两国之间,国交素来瞬息万变。若是暗夜真有狼子野心再与临边的高勋结盟,南浔看凤朝之力胜算几何?”
尹千城静静听的甚好,思虑间不料今上直接将问题抛给了自己,“陛下亦说两国国交瞬息万般,两军相对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法断言赢败,南浔又如何能预断未知。”
“南浔此话不无道理。至烽军若是还在你父亲手下,朕也不需有这等担心。”明黄身影说得一番悔意和遗憾。
此时门咯吱开了一小处又关上,一个小太监慢慢小跑到了奇公公跟前,耳语了几句,呈上了件什么物件。奇公公挥手让那小太监下去,才俯身到明黄身影侧前,道:“陛下,八百里加急的暗夜国交文函。”说着,双手奉上方才的书信。
明黄身影先是看向奇公公低俯的侧脸,过了一会才将视线移到那封朱砂封口的书信上,最后只手接了过来。片刻骄傲的笑意传遍整个御书房,明黄身影将书信递给奇公公示意了一番,才道:“暗夜解释边界蠢动乃其内部事宜无端牵扯,且不日使者将会抵赴凤朝,以巩固两国之好。”话说完,奇公公也将书信传到了二皇子手上。
二皇子盛子崖视线扫完信后落的暗夜国印,递回奇公公手中,道:“暗夜东宫与国内第一王侯离忧侯关系微妙,门阀家族势力亦是协调过硬,攘外必先安内,书中所说有其可信之处。为保险起见,可召探子报其国内情形。”
这番话可谓滴水不漏,足以见盛子崖于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兵法思想贯彻得通透,确实有一个武将该有的姿态。
尹千城刚看完信上内容,高堂上之人问道:“南浔以为如何?”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能止干戈而交好,确实更为适宜。”
尹千城说完,盛子崖才第一次看向尹千城。
“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看来南浔在天若宗十年没有白费。”明黄身影如此夸赞,又侧了侧头,道:“子崖。”
盛子崖合手道:“是。”
“着礼部安排暗夜使者到访的相关事宜。既然南浔回来了,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亦让礼部安排南浔王的册封仪式。”
出御书房已是未时,尹千城紫衣银发独自的在绵延的宫闱长道上步步走过。头顶悬挂的略带倾斜角的太阳余光洒在她身后,给她渡上温暖又虚幻的光。
她慢慢走到接近宫门的位置时看清宫门两步前停着的身影——盛子凌。盛子凌侧身站着,所以没有在尹千城出现的开始就看到她。他没有跟随从,双手环胸,一人随意站着,但他身上依旧有令人不敢直视的锐利和气场。隔着这样的距离尹千城看着盛子凌,觉得这个明晃的男子犹如自己用惯的笔锋纵横的瘦金小字。
不知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还是其他,他无意侧过身的同时看见了她。她走到他面前停下,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眸光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最后是他打破了寂静,“回答我一个问题。”盛子凌难得的自称我,而不是本皇子。
她没有动,没有说话。
他继续开口:“你因何回来?”
尹千城因他这句话陷入沉思,仿佛她自己从未想过回来的理由。虽然皇帝也如此问她,但那样的回答不是回答。突然不知何处一阵风起,将她一头银发吹散。他与她相距两步,她银发在他很近处肆意如墨染晕开,再近也不会触及到。最后不知多久之后,风止,她偏了偏头,道:“报答平生未展眉。”
他想起了尹将军,心觉她回京的原因原是她战亡的父亲,那个一身豪气的男子。于是竭尽思绪去想象汤水之战里她的样子,但怎样都是空白。他直觉告诉自己汤水之战对她至关重要影响颇深。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
“送你回去吧。”最后只是这样一句话。
盛子凌差了马车送她回去,没有同行,只是目送。如同她七岁时和十四岁时去天若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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