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自我驯服(1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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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过年早,  丛烈被安排去公益演出的时间正好是过年前三天。

        临他走之前,马主任对他好一顿叮咛:“到了那儿好好表现,你代表的可是四中的颜面。等过年回来,  学校庆祝你被录取的横幅一挂,多有排场多有面儿!”

        老马一向觉得丛烈又傲又暴躁,  但是确实是多少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往后也是他桃李中的翘楚,  点出来就风光的人脉。

        马向哲为人师二十余载,对学生算得上鞠躬尽瘁,  当然也希望他们日后能记挂自己。

        尤其是对丛烈这种大好前途已经送到眼前面的,  他就更客气一些。

        丛烈没接他那茬儿,  只是问他:“我唱完就能走吗?”

        老马没领会他的意图,  还以为他是想在当地游览一下,  毕竟高三学生都在学校憋坏了。

        “不用不用,  后面不就是三天春节假期吗?”老马拍拍他的肩膀,“等活动结束,你可以在那儿多待几天。那边的冬天也挺有意思的,  观光一下,  反正费用主办方全包。就是天气比我们这里还冷,  多穿点衣服。”

        “好,我知道了。”丛烈向老马微鞠一躬,  “谢谢马老师。”

        “哎,好孩子。”马主任看着他的目光简直比看自己亲儿子还慈祥。

        清华北大在四中不少见,但在他看来丛烈将来是要在全世界闯出大名堂的,  就格外地喜爱他。

        丛烈打包行李的时候,  丛心一直在旁边给他塞厚衣服,  一边问他:“那边住宿都安排好了是吧?”

        “嗯,  包食宿,您别操心。”丛烈看着她一套一套往自己箱子里放换洗内衣,“妈,我就去三天两晚,而且可能两天就回来了。”

        丛心只好挑了两套拿出来,撇撇嘴,“这什么活动啊?赶着过年前几天办……”

        “好像是要录好了赶在过年那几天播吧?”丛烈猜测了一下。

        他参加过的很多节目都是卡着点录。

        “那也是一样啊,三十儿才能到家。”丛心还是不乐意,“现在京州下这么几天雪,航班再延误什么的,岂不是可能赶不上年夜饭?真的是……有钱也不能耽误别人家过年吧?”

        丛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揉了揉丛心的手臂,“诶呀丛女士别不高兴了,我尽快回来,办完事儿就回来,肯定赶上给你包饺子,好不好?”

        丛心还是不大乐意,“我又不是怪你,我只是觉得主办方这时间挑得不好,好家伙腊月二十几让学生坐飞机公益演出去,假公益还是真作秀啊?”

        “我妈这怎么还哄不好了还?”丛烈又生一计,“这两天你家小云过来,你准备给他做什么吃啊?”

        一说到云集,丛心的目光都柔和了,“小云啊……我又从网上学了好几个调理肠胃的菜,到时候我们娘儿俩就天天吃好的,都不给你留着,让你大春节的出远门!”

        丛烈笑得不行,“好,好,你俩天天吃好的,发照片馋我,行吧?”

        丛心心情好多了,又问丛烈:“我看小云那孩子未必喜欢回他自个儿家,你让他每天吃完饭直接住你房间不就行了吗?大冷天儿来回跑什么啊?”

        “他爸这几天回来,云集有事儿跟他商量,得回他家。”丛烈稍微跟丛心解释了一下。

        “哼,”丛心明显也不怎么喜欢云集的爸爸,“把我们小云身体养那么差,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父亲。”

        丛烈不打算多议论云集自己家的事,只是嘱咐丛心:“云集跟小猫崽儿一样没个饥饱,你别老劝他吃东西。上次我们让他多喝半碗粥,他晚上都有点不舒服。”

        丛心一听就心疼了,“诶哟,这孩子……行,这回我知道了,少食多餐,行了吧?”

        “丛女士真是聪明又善良。”丛烈搂了一下丛心的肩膀,提起打包好的行李箱,“我差不多出门了,疼你小云去吧。”

        他是傍晚的航班,怕雪天路上堵车,下午就得出发。

        “真贫!”丛心最后检查一遍,“身份证、手机、钥匙和现金,都带了吧?”

        丛烈拍拍口袋,“放心。”

        等他出了单元门,往楼上回看。

        丛心还站在厨房里,拉开窗户朝他挥手,“一路顺风!”

        “赶紧回去!齁冷的!”丛烈嗓门亮,喊得雪簌簌往下抖。

        看着丛心缩回窗子里,丛烈才拉着箱子朝小区门口走。

        上了出租车,他给还在学校的云集发了条消息。

        【晚上不用轮值就早点回家吃饭,今天雪大。】

        过了一会儿云集那边的消息回过来:【你出发了?】

        【嗯。】

        云集又等了几分钟才回他:【我今晚没自习,下午下课就去你家,别操心了。】

        【好,学长在家乖乖的。】

        丛烈又给他发了一个“小猫举高高”的表情包。

        云集本来说来送他,但是丛烈没同意。

        虽然他挺想跟云集多待一会儿,但首先他就出去这么两天值不当的像生离死别似的,其次今天雪确实不小,他舍不得云集跑动。

        值机办理都很顺利,丛烈在飞机上睡了两个多小时,下车又颠了一个多小时的大巴才到甘市。

        这边果然比京州还冷,白毛风一卷,仿佛能听见耳朵里血液凝固的声音。

        好在丛烈听了老马的劝,带了最厚的衣服,没像酒店大厅里其他过来演出的人一样冻得像一窝鹌鹑一样。

        他们一签到就领到了行程单,上面写着所有参演人员的出演顺序。

        丛烈立刻把自己找着,发现明天,也就是正式演出的第一天,他是没安排的。

        他在后天上午要录一首钢琴协奏和两首吉他弹唱,中午再参加一组民乐合奏就结束了。

        也就是说丛烈只有演出第二天上半天有任务,腊月二十九那天中午结束了他就能提前走。

        在前台办理完入住,他就当下把回程的大巴票和机票都订好了。

        整个一套事忙完,他一边吃着楼下买的抓饭,一边发消息给丛心,【妈,我刚住下了,你俩吃好饭了?】

        丛心那边回得很快。

        【几点了还能没吃饭?小云吃好就回去了。他今天来家里拿了好多东西,你说说他,我不爱吃补品,而且那些东西一看就不便宜,别破费了。】

        丛烈笑着跟丛心简单说了几句,催着她上床睡觉了。

        他看了看表,给云集拨了个语音电话,结果那边也没接。

        他又发了一条消息,【到家了吗?】

        云集只回了他一个【忙】。

        放下手机,丛烈倒也没多失落。

        云集跟他打过招呼了,现在估计正在家里应付他爸,没空聊天。

        反正也没什么正事,丛烈洗了个澡,过了一下后天的谱曲,就在床上等云集喊他。

        但下午奔波时间不短,他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再一睁眼,天大亮了。

        前台给他来了个电话,问他今天随不随导游去当地的寺庙转转。

        主办方出手阔绰,给所有全天没演出的人员轮流安排了周边的观光。

        丛烈看了看手机,云集一晚上没回他。

        估计昨晚不轻松,今天白天还要去学校,也大概率没功夫理他。

        丛烈就回复前台说自己去。

        他也好长时间没出来散心了。

        还能转转有没有什么能给云集带的。

        从前丛烈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但是关于甘市这边的寺庙还是有点说法的,好像能算得上全国闻名的灵验。

        他想得给云集求个保健康的平安符。

        灵不灵的,他虔诚一点儿,万一佛祖就能让云集肠胃好点儿呢?

        丛烈没想到那寺院还挺远,又过草原又要骑马上山的。

        隆冬的草原白茫茫的,一望无际的寂寥。

        山不算高,不然这个时节应该已经封了。

        他们和地导一起骑着马,路过一座一座枝叶凋零的环形树林。

        日光的概念逐渐淡了,四周静谧得仿佛时空随着马蹄声倒转。

        林间偶尔有野兔跑过,带起一道悉窣的雪尘。

        “到了。”地导用不大标准的普通话跟丛烈说:“里面不让骑马了,我在外面的驿站等你们,集合时间之前回来都可以。”

        丛烈向地导道过谢,跟着同行的人们一同向庙群走去。

        远远地传来层层叠叠的诵经声,他们路过一条条排布着铜色转经筒的长廊。

        很多穿着鲜艳赘规的当地人边低声诵经边长跪在地,朝着寺庙的方向恭敬地叩头。

        空气中是淡淡的香火气,还有一种油脂燃烧特有的焦香。

        他们路过一个寺院的时候,里面坐着一群十五六岁的艺僧,正把一团一团的雪白泡进冰水里。

        他们同行的男孩笑着问:“这是在洗雪吗?”

        他旁边的女生回答:“不是啊,这是在做酥油花呢!要用冰水才能洗干净,不然温度稍微一高就化了。”

        丛烈朝着那半敞的院门朝里看,果然看到年轻的僧人正把淘洗好的酥油从冰水里捞起来。

        那僧人看起来年纪比他们还要小,理着带毛茬的寸头。

        一双手冻得像是快要滴血的红萝卜,肿得吓人。

        他把手里白膏似的酥油稍微控干水滴,捏出一个大致的形状,堆叠在面前的底托上。

        丛烈才看了几秒,一个老僧人走到门口挥了挥手中的长棍,凶狠地朝着他们喊了一句藏语,用力把门撞上了。

        “真吓人……”女孩往身后躲了躲,赶紧跟着人群往其走了。

        丛烈朝前走着,心里是刚才院门前的那一幕。

        那像是要滴血的手,那纤尘不染的酥油。

        “哇!好漂亮!他们在做的就是那个吧!”女孩子兴冲冲地指着一座宝塔似的高台,“酥油花!”

        丛烈也顺着她的手望过去。

        大盏大盏的神佛塑像,用雪白的酥油捏就,耸立在由大小庙宇构成的土黄色背景之中。

        四处点缀的精致格桑花和莲花都在中心点了灯,在阴沉的雪云之下与佛像上的金箔呼应,如同肃穆的圣光。

        在那一片半暖的金红当中,丛烈总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穿心而过。

        好像这佛教圣地有镇不住的愧疚。

        “你会对我好吗?”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丛烈乍然想起这么一句。

        是他梦见过的。

        他眯着眼盯住那座酥油做的高塔,突然听见骚动由远及近。

        两个红袍僧人正合力把一个人往外抬。

        那人穿着一身不错的衣裳,放在这寺庙外的声色犬马当中,应该起码是个上流的斯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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