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求学难(2 / 2)
雨太大了,张雪霁一边说话,一边感觉有雨水往自己嘴巴里流。他一猫腰,往谢乔乔那边凑:“雨好大,我进来躲一下。”
他站进雨伞的范围之内,外面风雨的冷冽也被他带进来,从他鼻尖和下颚处滴落的水珠,断断续续落到谢乔乔肩膀和袖子上,晕开深绿色的水痕。
张雪霁身上有暴雨干净清爽的气味——像是夏天刚掰开西瓜时所飘散出来的味道。
他刚挤进伞下面,垂眼看向谢乔乔,正要说话;强制剧情突然插/进来,朱府大门敞开,一群家丁丫鬟冲出来。
谢乔乔突然就被一群人架起来,愣了两秒。
那把伞翩然落地,人群隔开二人,张雪霁还顶着那张带伤的脸。但他的反应要比谢乔乔快很多,几个家丁扭着他胳膊把他压进地面的那一瞬间,张雪霁侧过头,脸上还有笑,轻快的对谢乔乔说:“你穿这个绿色的裙子很好看耶——”
然后就挨了家丁一拳。
更多细碎的场景从谢乔乔眼前掠过,好像要把朱萱短暂的一生都压缩在这几个片段里面,迫不及待的展示给谢乔乔看。
朱家初办学堂,绿裙的大小姐趴在墙头,隔着竹影重重,偷看学堂里的朗朗读书声。却恰好撞见先生抬眼望过来,大小姐吓得连忙把头缩回去。
画面一转,又好似是大小姐和先生熟了起来——先生隔着那堵墙,将几本厚厚的书递给大小姐。
大小姐颇为不好意思:“劳烦先生为我寻书。”
“不劳烦,不劳烦。”秦先生抿着唇,含蓄的笑了笑,终究是掩不住高兴,眼眸都弯起来,“朱小姐能喜欢那些书,我也很开心。愿小姐日后多读书,读好书——道载学宫每年都会派出六位词调名,前往各州挑选有读书之志,心性纯良的学生,带回学宫深造。”
“算着时间,还有几个月也就到我们明匣洲了。以小姐之聪慧,必然可以榜上有名……”
朱萱抓住书卷的手不自觉收紧,苍白手背上绷起了黛色青筋。她咬了咬下唇,眼眸却越发明亮起来:“中洲……中洲的学宫当真有那么好,愿意收女子读书吗?”
秦先生含笑:“不只是中洲。明匣洲的万户城,千鸟城,还有郦国,都已经办起了女学。若是道载学宫的词调名不打算录你,你也可以先去这几家女子学院试试。”
“小姐冰雪聪明,前几日写的卷子更是不输给任何男子,如果只留在这个小城里嫁人生子未免可惜。”
朱萱笑了笑,既觉得期待向往,又因为被对方夸奖而感到几分害羞。
她垂下头,低声:“上回先生与我说的东海鲛人娶亲,能再和我继续说吗?那些鲛人当真生活在水底下,还长着人的模样?”
秦先生:“对,不仅容貌像人,他们纺织的技术还远胜过人……”
……
画面一转,暗色竹影飘摇的印在窗纸上晃动。
朱萱隔着窗户,咬着自己指甲——手指已经被咬出血了,她却浑然不觉,仍旧踱步打转:“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父亲定要我这个月就与朱路平成亲,那个道载学宫的词调名,怎么还没到我们鹿城?!”
窗外是同样被这个消息砸晕了头的秦先生。他有些愕然,声音都不自觉变大了:“这么着急?可,可朱小姐你不是今年才及笄吗?”
朱萱焦虑的咬着指甲,低声:“我父亲年事已高……他早年就选中了朱路平,在朱路平还小的时候就开始把我们朱家家传的牧鹿之术传教于他。如今我一及笄,他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让我们立刻成亲,以免朱路平中途变卦,将我家传技艺外传……”
秦先生揉着自己额角:“朱老爷也是糊涂——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能直接教给小姐呢?”
朱萱苦笑:“因为鹿城传统,惯来传男不传女,我根本没资格学。先生……先生,当我求你,你帮我想想办法。”
“我不想这么快成亲——你与我说过的东海鲛人,南海恶龙,中洲十八庭,我都还没有去看过……我,我不想这么早就嫁人。如果我今日嫁了,以后恐怕至死都不能踏出大门半步。”
听着一窗之隔朱萱的哭声,秦夫子思索片刻,咬咬牙:“那就只剩下一个法子了——我曾经在卫城主家里寄读过几年,卫城主一直将我视为己出……我去求求他,看他能有什么办法。”
……
风声渐弱,竹影晃动,一切又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谢乔乔再度睁眼时,就发现自己站在了城主府内。老城主拉着她的衣袖,叹气:“我舍了这老脸不要,也只能帮你们到这一步了。朱家在鹿城根基深厚,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做得太过分。”
“若是要以送你出去念书为借口强求朱老爷放你,只怕鹿城其他几户人家也会站起来反对我。实在无法,只能出强娶这样的下下策。”
“秦生在鹿鸣湖等你,马车我也差人给你们备好了,你们沿着鹿鸣湖走小路,就此离开鹿城去别的地方求学吧。”
说完,老城主按着她的肩膀往前轻轻一推,谢乔乔顺着老城主的力道往前走。
恍神间,她已经站在了鹿鸣湖旁边。
湿润的水汽四处蔓延,等待朱萱的却并不是崭新的未来,而是朱路平和朱家的家丁。
混乱苍白的景象如竹影晃过谢乔乔眼眸,最后她也只记住了朱萱一身红衣跳下鹿鸣湖——朱路平惊叫着喊人下水捞她的场景。
她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场景晃出去。
面前的鹿鸣湖看起来已然很不正常,大雨倾泄,天色昏暗如深夜。在这一片昏暗的大雨中,谢乔乔的视线倒是没有怎么受阻,她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正要朝着鹿鸣湖走过去时,头顶的倾盆大雨忽然止住。
谢乔乔一愣,抬头,看见一把伞撑在自己头顶。
张雪霁拿着伞站在她身后;那把伞不太大,顾头不顾尾,遮住了谢乔乔,张雪霁整个人就在暴雨里面接受洗礼了。
他用手一薅自己湿透的刘海,低头:“你怎么才到这啊?我都在城主府绕好几圈了——你看完朱萱的记忆了?”
谢乔乔颔首:“看完了。”
张雪霁:“朱萱的记忆,和我猜测得差不多。朱萱和秦夫子果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简单的师徒情谊。”
谢乔乔:“这也能看出来?”
张雪霁撇了撇嘴,道:“如果真的是男女之情,秦夫子就应该会自己光明正大的去朱家提亲,而不是会想要老城主以娶妾为由强行带朱小姐离开朱府了。”
谢乔乔不解:“有什么区别吗?”
张雪霁:“有啊。若只是为了成亲,结成夫妻,那还有许多别的办法,没有人会舍得自己心上人做妾的。如若不是有更大的目标,更远的想法,绝不会想到这种一旦被拆穿就会身败名裂的下下策。”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秦夫子他们的目的是想要带朱萱离开鹿城朱家,名义正不正当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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