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明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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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声轻声笑着,温热的气流扑到小猫儿耳尖,秦晚妆耳朵红红的,她伸出小爪子挠了挠,扭过小脑袋,对上漂亮哥哥清清润润的眸子,轻轻抚了抚:“漂亮哥哥,我在问你呀。”

少年人低头,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长发,嗓音清清淡淡:“不曾烧起来。”

话音一落,天灯一盏一盏升起,轻飘飘的,顺着风的方向往云州城来,稠密的丹红,从密密麻麻的小点,逐渐流成瑰丽的长河。

寂静无声的漫漫长夜里,浮光万千。

“往往,看天上。”他道。

天上——

天上有什么呀。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抬起小脑袋,乍然清醒,她情不自禁睁大眼睛,眸子晶亮晶亮的,她抬起手,踮起脚尖,好像想抓住些什么,五指一手,流了满手的清辉碎影。

天灯呀。

那么多天灯。

她站在青枫古树下,一动不动瞧着远处流动的绮丽长河,这是她在话本里都未曾见过的场面。                        

                            

数千盏天灯浩浩荡荡,松脂烛火燃起来,顺风晃荡,照亮寂静无声的长夜。

时有些焦黄的纸屑顺着风飘落下来,簌簌如雪,带着点难以言说的神秘色彩,浑似千百年前流传起的亘古传说,恍然又若火海里烧起的经文。

虔诚又庄重,奇诡得惊心动魄。

鹤声瞧着小猫儿怔忪的样子,屈着膝,绛红色长袍垂落在地上铺开,他浑不在意,伸手抚了抚她的漂亮眸子,嗓音泠泠如碎玉:“往往欢喜吗?”

“欢、欢喜呀。”

小姑娘磕磕巴巴的,答她漂亮哥哥的话,她此时还稍显怔愣,又抬头,去瞧瞧天上瑰丽长河,那河如绸缎般,柔柔软软的,平铺数十里,像是把小猫儿的心都要掩住了。

她觉得自己有些醉。

但是她分明没有喝青梅酒。

但细细想想,她觉着这种感觉也不像喝醉。

心里生出的滋味奇奇怪怪,这种心情是她往常哪怕喝满满一壶青梅酒时都未曾有过的,小猫儿有些好奇,伸出小爪子拍拍胸口。

哎呀,她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呀。

秦晚妆歪歪小脑袋,有些好奇,把小手放在胸口,耳尖红红的,仰着小脸儿问鹤声:“漂亮哥哥,我好像生病了。”

几乎在瞬间,漂亮的少年人蹙起眉头,抿着嘴角,紧张兮兮问:“我在山下安排了郎中,我带你去瞧瞧,好不好。”

“不要。”小猫儿又哼哼唧唧的,“我好像又没有生病。”

往常发病时,她都很难受的。

但是现下,她却半分不舒坦的感觉都没有,心里就像有绵白糖炸开了一样,流出的糖浆糊的她心口甜滋滋的,小猫儿很开心,开心得晕晕乎乎。                        

                            

但是这和往常的开心又很不一样。

小猫儿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同寻常的事,这会儿低下头,掰着指头细细数了数,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倏尔抬起小脑袋,眸子亮闪闪地瞧着她的漂亮哥哥。

“我、我知道啦。”

小猫儿很兴奋。

鹤声安静瞧着她,唯恐这只小药罐子又出了什么事,单手揽着她,温言软语附和着:“往往知道了什么。”

“漂亮哥哥,我现在特别高兴——”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她一开心就喜欢张开双手画圈儿,“你知道我要如何才能这样高兴吗?”

“如何。”

“我方才算了算呢,若在往常,我要喝两壶青梅酒,再吃三叠豆酥软糕,才能这样高兴呐。”小猫儿抬起头,扬着小下巴,颇有些为自己骄傲的意思。

倏尔,小猫儿悄悄缩进鹤声怀里,在他耳边轻轻说:“可是阿兄可凶啦,我从前并没有机会,连续喝两壶青梅酒,吃三叠豆酥软糕。”

“所以、所以我从前许多次都是浅浅的高兴,唯独现下,是深深的高兴,很深很深的高兴。”小猫儿的语序很乱,嗓音绵绵软软的,尾音上扬。

“我从前从来没有这般的高兴呢。”

“这是第一次。”

小猫儿轻轻蹭蹭漂亮哥哥的脖颈,耳尖红红的,最后的声音细细软软,听着有些害羞。

秦晚妆实在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这会儿乖乖缩在鹤声怀里,扭过小脑袋不瞧她的漂亮哥哥,自己悄悄开心。

鹤声怔忪一会儿,才笑出声,少年人笑得眉眼弯弯,把怀里的小姑娘轻轻牵出来,同她对视:“我也如往往一般,是深深的高兴。”                        

                            

少年人的浅金发带映着月光,顺着风轻轻掀起一角,连带着少年人的长发也开始晃动,他低着头,看向秦晚妆的目光认真又专注,透着清如流水的碎光。

漂亮哥哥真的是一只很漂亮、很漂亮的山茶精。

这样不行——

漂亮哥哥太好看了。

小猫儿瞧着他,刹那间,她心里想,哪怕漂亮哥哥如话本里一般,是个作恶多端的美人妖怪,她都愿意被美人妖怪吃掉。

小猫儿撇过头,试图抵挡美色,青玉耳坠晃荡,发出泠泠轻响。

可恶,抵挡不住。

以后、以后在做端端正正的侠女吧。

今日夜里,她想同旁的走进山洞里的人一样,当一个很贪心很贪心的坏人。

明灯万千,浮光照水。

秦晚妆扭回小脑袋,同她的漂亮哥哥对视,磕磕巴巴道:“漂亮哥哥,我很快就要及笄啦,等我及笄,我就娶你,好不好呀。”

草木招摇。

长河打碧湖顶上流过,焦黄的纸屑晃晃悠悠飘落下来,带着星星点点的余烬,风一吹,火星子又劈里啪啦灭下去。

红衣少年怔怔看着眼前的小猫儿,突然伸出手,清瘦修长的手穿过小姑娘乌黑蓬松的发,他慢慢拈下小姑娘头顶的青枫叶。

那双清澈的桃花眼眨也不眨瞧着小猫儿,干干净净,秾醴端艳,像是将一整个瑰丽长河都装进去了。

瑰丽长河下,青枫古树旁。

鹤声屈膝,拢着怀里的小小姑娘,语气轻轻缓缓,比月光更柔和,却如佛前诵经般庄重虔诚。

他说:“我等着往往及笄。”

他说:“我等着往往来娶我。”

毕竟,江鹤声是这样的欢喜秦晚妆。                        

                            

黎春十四年,四月初八。

万千明灯见证过。

夜已近三更。

秦晚妆睡在锦被里,缩成小小一团,呼吸正均匀,愈发像只奶白奶白露肚皮的小猫儿。

小猫儿的床头放着一枝金山茶,山茶枝叶舒展,金灿灿的花瓣里流着月光,澄澈又轻透。

青绿的枝干上还搭着一只瓷白的小爪子,小猫儿哼哼唧唧的,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还下意识握住金山茶,把它抱在怀里。

她今日很高兴,连带着熟睡时眉眼都弯如月牙,她小口小口呼吸,露出尖尖的小牙,小姑娘睡时很不安分,这会儿又去咬她的荞麦枕。

悠扬的琴声顺着月光流进来,像是瓦檐上滴落的雨水叩击青石板,又好似簌簌落雪飘上寂静无垠的旷野。

小猫儿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心里像被什么挠了一样,恍恍惚惚间,她觉得这首曲子很熟悉,她从前好似经常听的。

她想了想,也想不出这是什么曲子,她好似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小猫儿有些好奇。

哎呀,她得出去瞧一瞧。

小猫儿在睡眼惺忪间,披了件青碧鹤氅,迈着小短腿儿,晃晃荡荡往门外走,她还没睡醒,因而走路斜斜歪歪的。

“吧嗒——”一声。

小猫儿跪坐在青枫林间,眨了眨眼睛。

这是哪儿啊。

秦晚妆扭扭小脑袋往四周瞧了瞧。

倏尔,小猫儿睁大了眼睛。

“坏人。”她哼唧。

青枫林深处,微微薄雾蒸腾而起。

徐敬山坐在月光下,眸前罩着丝绸白带,微掀眼帘,同跌坐在地上想爬起来的小姑娘对视。

“有点意思。”他低声笑笑。                        

                            

小姑娘耳尖一抖一抖。

坏人方才说了什么。

她抬脚往前走,突然肩头传来剧烈的疼痛,小猫儿眼前一黑,晃晃悠悠再次跌坐下去。

恍恍惚惚间,她指尖触到了湿漉漉的触感。

“滴答——”

雨水顺着青枫叶流下。

清清凉凉的雨丝顺着木窗打进来,相白走近,欲把木窗关了,劝道:“主子,夜已深了,先就寝吧。”

烛火昏黄。

林岱岫罩着青衣,懒洋洋坐在床头,单手拿着竹简,目光低垂,长发松松散散披落下来,这时微微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

“不必关窗。”他眉眼淡淡。

林岱岫接过相白递来的凉茶,轻轻抿了口,遥遥望了眼窗外寂静的黑天,不知想起什么,微掀眼帘,语气疏淡:“去同秦家来的那个说一声罢,近日风雨连绵,教他换个地方安置流民。”

“秦往往那个小混账呢。”

“你去瞧瞧,她惯来怕风雨,若是受了惊,就给她屋子里点些苏合香。”

“罢了。”林岱岫想了想,轻叹口气,起身,“我亲自去罢。”

他撑起素白纸伞,方踏出院门。

“轰隆——”

雷声冲破云层,暴雨已然瓢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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