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上一个世界的残余(2 / 2)
“我们总说生命是无价的,所以杀人不可饶恕,但事实上允许杀人的场景有很多,”郑墨阳说,“法律可以判处死刑,面对生命威胁可以正当防卫,还有战争,在战争中杀人就是合理的。所以不能杀人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这根本不是他的专业范畴,所以冯诺一只能简略地回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不在乎别人会不会用超越法律的手段来害我,”郑墨阳说,“只要他们做得到。”
就好像是跟跨越次元的人对话,冯诺一觉得很伤脑筋。纠结了一会儿过后,鉴于郑墨阳商学院毕业的背景,他决定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解释:“那可以这样想。如果可以随意杀人的话,那么个人的生命安全就没有保障。当一个人时刻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候,他就无法安心地生产物质资料,整个社会的运作和发展就会受到阻碍。只有建立有威慑力的机制,解除对生命威胁的担忧,社会的整体效益才能最大化。但在战争时期,社会运作本身就是失灵的,所以对这一点的保障就没那么有必要了。”
他忐忑不安地说完了解释,郑墨阳沉思了片刻,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有道理。”
就像答辩小组通知论文通过一样,他感到十分欣慰:“鉴于我们都是社会中的一员,所以有必要遵守这个约定。”
郑墨阳没有说“我不在乎社会效益最大化,我只在乎个人效益最大化”,因为说完了肯定又要开始吵架,所以他又一次行使了缄默权。
“不过,”冯诺一接着说,“重置年的感觉就像战争时期,很多约束都失效了。如果是在平常,我想象不到周时宇会去杀人。”
郑墨阳立刻意识到这话里隐含的意思,皱起了眉:“你是说……”
“对,他也是上个重置年的一员,”冯诺一说,“只可惜我在十年之后才知道。”
郑墨阳回想起了几个月前冯诺一带伤回旅馆的那一幕,他还奇怪冯诺一这么温和的人怎么会行使暴力,原来如此:“所以你打他是因为这件事?”
“是的。”
当时在餐桌上,冯诺一本来已经打算拂袖而去,就在那一刻,周时宇突然露出了某种混杂着愧疚和懊悔的表情,让他心中的怀疑轰然爆发。
“你……”他心跳如擂鼓,脑子嗡鸣地听不清声音,“你记得当年的事。”
周时宇抬起头看他,脸上的惊诧和惶恐不亚于他,过了许久才游移不定地开口:“你也记得……”
“你知道重置年的事,”冯诺一缓缓坐下,好像这是地心引力的作用,他自己毫无知觉,“怪不得,你之前犹豫了那么久不敢跟林松竹表白,突然就有勇气了。”
“诺一……”
“难怪你可以放弃大好的前程不要,跑来绑架我,”他攥紧了拳头,“你杀了我,这么多年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地跟我打招呼?”
“那真是一时冲动,”周时宇辩解道,“如果是在正常的时间线上,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这句话没有说完,冯诺一的拳头就落了下来。明显是缺乏经验,挥拳的时候没找准落点,指节撞上了对方的牙齿,刮破了皮,留下几道血痕。
周围的顾客惊呼起来,服务员和店长都戒备地赶到他身边。周时宇摸了摸被打的地方,摆了摆手,依然风度翩翩地站起来,对店长说:“没事,我们之间的一点小矛盾而已。”
冯诺一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释这种“小矛盾”,他站在桌旁,右手隐隐作痛,漂亮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对面的人。
“我要走了,”他对曾经的杀人凶手说,“以后别再联系我了。”
“等等,”沉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不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冯诺一的脚步停顿下来,他回过头,犹豫着问:“接下来?”
“也就是在你死后还发生了什么,”周时宇说,“不过我也不知道多少,因为我只比你多活了十分钟。”
发生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一阵剧烈的咳呛后,冯诺一的瞳孔逐渐扩散,脑袋以奇怪的角度垂落在肩膀上。而周时宇脱下沾满血的外套,用它擦了擦凶器上滴落的液体。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周时宇确认过摄像头,房子周围的警力没有动,门口站着的只有郑墨阳一个人。
他打开房门,让郑墨阳进来,同时期待着这场戏剧的高||潮。
他确实看到了。
满地飞溅的血迹,不自然垂下的头颅,一望而知椅子上的人已经死去了。郑墨阳望着半阖的失去焦距的眼睛,纤长的睫毛上粘着血滴,有那么一秒,就像有无形的黑洞吸走了他眼中所有的光,脸色如同一具死去多年的尸体一样了无生气。
然后,事情的发展超乎了周时宇的预料。
郑墨阳很快恢复了淡漠冷静的表情,他没有冲上来抱着椅子上的人痛哭,也没有对周时宇破口大骂。他只是很有条理地把周围一切可以移动的重物——比如鞋柜,桌子——挪过来堵住大门。
周时宇盯着他的动作:“你在做什么?”
“人质已经死了,你已经失去了可以用来威胁的底牌,我却没有叫警察,”郑墨阳缓缓地脱下大衣,“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不,非但没有通知警察,他把警察进来的路径也堵死了。
“我希望他们破门的技术差一点,”郑墨阳慢慢地朝他走过来,“在他们阻止我之前,我要让你每一秒都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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