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1 / 2)
话音有力,不震耳却直击心灵。孙思秀强忍着上涌的涩意,脑中是莫大人离开响州时的凄凉。他自问,真的甘心吞下那口能噎死人的苦果吗?闪动着莹光的双目里,埋藏着委屈。
悲剧已酿成,苦果他吞。但真的甘心吗?
不,他不甘心。什么天罚…什么山神动怒…他通通不信。志怪传说里,仙神无不是具有一颗普爱众生之心。他修穿山道没有一丝为己,渴望的不过是红杉县成百上千的贫苦民众能多条营生路。这有何错?
仙神悯人,怎可能会因此要了那么些年轻子弟的命?如云大人所言,滥杀无辜的…不是什么能见得光的东西。
主簿孙达,脸嫩一些,今日主翁能见着知州大人,他心里安定许多,稍上前半步拱礼道:“大人,红杉县的百姓都怕了。他们不止不愿再修穿山路,还将原来修好的那段全给掘了。现再提修穿山道…”语有迟凝,“反响怕是不会好。”
“路,我是一定要修。”这个没有余地,云崇青走近孙思秀:“至于民众的喜怒,就是你们的事了。”
孙思秀嘴紧抿起,眼睫轻颤,蒙在眸子上的水渐渐退去。
云崇青敛目直视,低沉道:“本是利民之事,却遭民众强烈反对,难道真的仅是因为那场泥石流?”
腮边鼓动了下,孙思秀眼里有痛。
“你愧对丧生在山林里的二十四青壮,尽可补偿他们的至亲,让枉死者安息。”云崇青从孙达方才所言,体悟深意:“但没必要将这份愧疚放大,转变为对红杉县百姓的纵容。
我望你清醒,你修那条穿山路为的是红杉县,不是在满足私欲。故,你并不欠红杉县什么,相反那里但凡明事理的百姓都该推崇你。”
“大人所言极是。”孙达含泪,这些就是他想与主翁说的。
云崇青警告:“一味的纵容消弭不掉你的愧疚,只会让一些藏在暗地的凶恶不断扩张,得寸进尺。”
民愤是怎么起的?孙思秀回首过往,其实他都清楚。天罚、山神之说又是从哪来的,他也晓得,只一直觉得那些人是因痛失亲友才那般行为。今日云大人一席话,发人深省。
该说的云崇青都说尽了,他从旁越过孙思秀,走向大门:“你于修山路一道上很有经验,若有心,明日可随蒋大人去吹郧县瞧瞧,跟留守在那的谭毅好好交流交流。我希望吹郧县修路之事稳稳当当,不要横生出什么枝节。”
孙思秀对此没有犹豫:“是。”
回了内院,云崇青吃了几块糕点,垫了点肚子,就去浴房冲洗了下换身衣服。
温愈舒坐在榻上,拿着两只镯子在细看,察觉到动静,不禁扬唇扭头望去:“姑姑已经去厨房给你做吃的了。”这人,她还以为他在吹郧县那用饭。
洗去黏腻,舒爽了的云崇青又去拿点心,目光落在媳妇手里的两只镯子上:“怎么了?”
“没怎么。”温愈舒将右手那只成色暗一些的金镯放回首饰盒里:“上午六嫂请大夫了,惜媛起了一身红疹子,痒得厉害。没敢抓,磨几下就肿一大片。”
云崇青蹙眉:“大夫怎么说?”他们到响州府日子不短了,几个孩子都挺适应,应不是水土不服。
温愈舒摇了摇头:“没说出个具体,只开了两剂药。我看了方子,是治风疹的。六嫂害怕,把三个孩子隔开了。”
风疹?云崇青瞧媳妇拿着的这只镯子偏小,伸手取来:“惜媛的?”
“是。”温愈舒心存怀疑:“还有半月就是惜媛的小生。咱们到这安顿下来,六嫂就着手准备生辰礼,正好也要给小圆包打金锁,就干脆寻了喜庆的花样,送去了金盈楼。前个金盈楼送了镯子跟金锁来,手艺不错。惜媛对镯子喜欢得紧,当时就套腕上了,一直没脱,昨晚上身上便开始痒。”
云崇青听出音了,微微使点力握了握镯子,立马变形。看样子,纯度不低。又掂了掂,实心的。
“惜媛全身上下就这一样新的。”温愈舒从首饰盒里将之前放回去的那只镯子拿出来,递向夫君:“小姑娘打小就戴金丁香,没有过这样。”
“金锁给小圆包了吗?”云崇青接过媳妇的那只镯子。
“没有。六嫂见我脱了惜媛的镯子,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去动那金锁。”
“这只金镯用的金是金盈楼的?”
“是。”温愈舒眨了下眼睛:“我看半天了,分辨不出什么。也是知道得晚了,要早一些,咱们可以请和盛钱行的掌柜给瞧瞧。”
云崇青指腹摩着两只金镯的镯身,感受着质地。正如媳妇所言,区别太细微了,难以分辨出什么。又摩了一会,还是模模糊糊,索性放弃。
“既然有怀疑,那就把惜媛这只镯子送去阳西府的和盛钱行。让他们给融了,仔细查一查是不是金的问题?未免差错,再把六嫂为小圆包打的金锁送往京城的和盛钱行。”
虽然费事儿,但也只能如此。温愈舒弯唇:“听你的。”只她没想到,给小圆包的那枚金锁会是跟着皇帝的人离开的响州府。
孙思秀在吹郧县待了两天,云崇青还没等到批折,便打算先往红杉县。行李备好,夜里疼完媳妇,半梦半醒间突闻微弱的敲门声。好看的桃花目一下睁开,其中还带着些许迷蒙。
坐起下床,敲门声停了。披件袍子,大步出了里屋,到门口那顿足。
“谁?”
“在下冒失,惊着云大人了。”
声音尖细,一听便知是宫人。云崇青轻拉开门。那位一身黑衣隐在夜色里,没有蒙面,脸方无须。五官里一双薄唇最是出色,旁的都平凡。
“您亲自来,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黑衣人浅浅一笑,从襟口掏出一本密封的折子,双手奉上:“皇上对云大人在响州府行事极为赞赏。云大人为民之心,也让在下十分佩服。”他七岁时,父母兄弟死于洪涝,一家只他活了下来。
那年故土受灾严重,全是因官不作为。虽然灾后官被罢,可于他已毫无意义了。
见折子,云崇青忙穿好袍子,行大礼,接收。站起身,小心拆除密封,翻开看皇上批复。卿之行,朕之思想。只七字,没旁的了。
失落吗?没有。原他也是想循序渐进,拱手向候在一旁的那位:“有劳您了。”
“云大人无需客气,咱们都是给皇上办差。”黑衣人思及近日常陪在乾雍殿的八皇子,眼睫轻落:“您还不知道吧,皇上又喜得贵子了。”
芍嫔生了?云崇青算计了下日子,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春秋鼎盛,大雍厚福。”
芍嫔早产近一月,能母子平安,全在贵妃娘娘庇佑。就是亏了皇后,因思念死了的皇长子,日日以泪洗面。黑衣人嘴角微不可查地勾动了下:“云大人贺喜,咱家会转达皇上。您和夫人在此,也要多多保重。”
云崇青颔首:“多谢公公关心。”心中一动,已有打算。“公公这趟来得有些凑巧。前几日内子发现一物存异,正想送往京城和盛钱行,让钱行的匠人帮着查一查。”
“云大人若放心,咱家可以顺道捎带回京。”黑衣人面上无异,但眼里多了光亮。和盛钱行最精什么?当属黄白两物。皇上让云崇青赴南川查的是何?银。
“您稍等。”云崇青回屋放下折子,取了装有那枚金锁的小盒。
黑衣人接手,没再多留,退后两步转身离开。只眨眼的工夫,已不见踪影。屋里,温愈舒早醒了,翻滚到床边爬坐起,在夫君回来后点灯。
“把你吵醒了。”云崇青一手解扣子一手轻抚妻子红润的颊,眼里尽是柔情。
温愈舒歪身靠着他,伸手拿了折子来看。
脱了袍子,云崇青上床,躺到里面。温愈舒合上折子,熄了灯拱到他怀里,打着哈切嘟囔道:“金锁带去京里了?”
轻嗯一声,云崇青侧首唇贴上她的额,低语:“我求得多。”
所以要让皇上疑…深疑。温愈舒总是不自禁地为他心动,更加贴紧:“那能告诉我你在求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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