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女诫(1 / 2)
宁游拔腿就往那边跑去,边跑边大声喝道:“曹静芬!你想见你的女儿吗!”
女鬼一顿。
正是这一顿,给了宁游跑过去的缓冲时间。
宁游一把抓住女鬼紫青色的手,在他接触到女鬼的那一刹那,滔天的恨意疯狂地涌上心头,他感到无比的绝望、愤怒、像一个被密不透风的牢笼囚禁起来的人,只想疯狂的嘶吼,发泄。
唇间一抹血痕躺下,舌尖的疼痛让他在这无尽的负面情绪里得到喘息。
他死死扣住女鬼的双手,任由尖锐的指甲扎破自己的手掌,盯着她赤色的双目:“你还想见你的女儿吗?”
女鬼听到女儿两个字神色出现一瞬的茫然,嘴唇张合,不知道想说什么。
“你还想见她们对不对,我帮你……”宁游眼神恳切,扣着女鬼的手没有一丝松懈。闭上眼,在脑海中回忆美好快乐的过往,然后将心中的快乐通过双手传达给女鬼。
曹静芬在疯狂和清明中来回切换,她回忆起的过往也传回到宁游的意识里,有出嫁前的喜悦,丧女后的悲痛,妊娠时的忐忑,被欺辱时的怨恨,死亡时的解脱……
……
曹静芬未嫁的时候温婉贤淑在村里风评很好,她的一双三寸金莲让村里的男子都垂涎不已。后来由父亲做主,定了村里最富有的一家。
进门的第一晚,她成了婆家嘴里的丧门星。
第一年女儿出生,健健康康没病没灾,仅因为是早产儿有些体弱。
而曹家村的人都以《女诫》为女子规范,所有女婴生下来几个月就要放在床底睡,为的是让女孩从小就明白自己地位低下。
可她的两个女儿不仅体弱,而且都是九十月所生,两三月大的时候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寒冬腊月,两个女儿都这样死在了襁褓中。
小女儿离世后没多久,丈夫也因心疾去世。
丈夫英年早逝,婆家人始终觉得是她是罪魁祸首,对她极尽苛暴,而这些她都忍了下来。
在她为丈夫守丧第二个月的时候,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她和村里的一个有夫之妇暗中苟且,一时间流言如沸,人言籍籍,她隔着院墙都能听到外面的人在骂她,言辞低俗粗鄙。
她自成亲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勾搭外男?可公公婆婆根本不听她辩解,在传出流言的第二天就以七出之名将她扫地出门并霸占了她的嫁妆。
被赶出来后她回过娘家,兄长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由拒绝收容,她只好在村里行乞。
她只能捡食野果,残渣剩饭果腹。
有时候她在地上捡着吃食,孩童嬉闹着用石头砸她,额角破了没有伤药只能用溪水冲洗了事。
她想过要离开这个村子,可是她年幼裹脚,十几年下来脚已经完全畸形,连长时间行走都做不到,如何走得出这片山林。
村里人对不贞之妇从来都是唾弃嫌恶,所以对她只有鄙弃,鲜有施舍。只有一个和她有青梅竹马之谊的男人见她实在可怜,躲着人偷偷送过几次冷饭。
某一天男人再给她送冷饭时,却被人撞个正着,吵嚷中她与人通/奸的罪名被坐实,要抓她去浸猪笼。
偏僻的山村里罕有这样的热闹,村里几十口人来得整齐,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村民们锣鼓喧天,群情激奋地朝她砸臭鸡蛋、菜叶子。嘴里骂她淫/妇,荡/妇,克夫,丧门星。
她一脸漠然地坐在猪笼里,看着村民一张张愤激的脸,他们大部分人甚至和自己素不相识,只为一场无稽流言,就感同身受得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
到底是哪里错了?她孝顺父母,孝敬公婆,体贴丈夫,和睦妯娌,善待邻里。纵使千夫所指,她自认问心无愧。大概……
或许唯一的错处就是生为女子吧,所以她不能像一样男儿征战四方,考取功名,建功立业。
从幼年时就被缠止双足,守着家里那方寸之地过一辈子。做得好是分内之事,做不好就是德行有亏。
可是生为女子不是她选择的啊,她也想纵马驰骋游历山河,风花雪月与人谈论诗文。
写下《女诫》的圣人真的是对的吗?为什么这世间对女子这么苛刻?为何女子不能像男子一样遨游广阔天地?
她不甘心!不甘心背负着污名死去!不甘心一生无名!不甘心就这样潦草地离开!
她在河底疯狂挣扎呐喊,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曹静芬二十几年短暂又漫长的一生在几秒之内宁游就经历了一遍,他差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曹静芬脑海中最后停留的是女儿躺在她怀里咿咿呀呀地笑。
她感受到女儿纯真的笑,平静下来,恢复当年初为人妇的模样,温婉清秀。
嘴角含着笑意,左手抱着不存在婴儿,右手拿着幻想中的拨浪鼓,温柔地哄女儿开心。
宁游撤回手,对她说:“去投胎吧,如果有缘,或许可以再续母女缘分。”
曹静芬含笑嫣然的模样随风缓缓逝去,最后消失在拂晓第一缕晨光里。
如果有来生,她想做一只翱翔天际的鸟儿,自由自在,随处可栖。
松了口气的宁游一步冲到卫北身边查看情况。
卫北呼吸微弱,脉搏低缓,轻呼几声他的名字,没有反应。
宁游掏出卫北的手机,拨通周文敏的电话后焦急说:“卫北受了重伤性命垂危,你通知卫家,我给你发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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