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正文完(1 / 2)
圣母娘娘倒也聪明, 将阵法布在了废弃的冷宫中。
这里平时鲜有人迹,所有宫人都对冷宫避如蛇蝎,恨不得从未经过。
无论朝代更迭变换, 冷宫里从不缺少幽怨恨意,而这些恨意在此刻,就是‘深渊’最好的养料。
风吹树叶, 簌簌作响, 空荡的宫室外荒草萋萋, 无风时就在摇曳, 稍有风吹更是动荡。
无形中自带了一股诡异鬼魅之感。
就在温敛故步入‘深渊’的刹那,周遭场景顿变,原先的荒草瞬间暴涨, 根根散开化作城墙般高耸的炽火烈焰,封住了所有的退路。
“我以为你不会多管闲事。”
娇柔的女声突兀出现, 回荡在烈焰之中, 她的声音并不响, 却盖过了所有冤魂的哭喊。
温敛故神色未变。
几息之后,圣母娘娘身着一身红衣于烈火之中缓缓现身, 她五官长相妖艳惑人, 偏偏神情中又带着一股孩子般的天真与残忍。
“我已经捉住了那个姓楚的小子。”圣母娘娘喃喃道,“楚悯天为了救他,定会前来……我就可以利用他复活你的父亲了,小敛故, 马上……马上我们一家口又可以在一起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圣母娘娘的语调极其高昂,很显然她现在的逻辑依旧被‘深渊’影响,几近癫狂。
完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温敛故神色淡淡, 他仍旧站在原地,身体动也未动,仿佛无论是烈焰亦或怨鬼,都无法触动他分毫。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温敛故弯起唇角,语气平静,“我已经将他放走了。”
奚煦柔面上仍旧挂着温柔的笑,分明是自己的计划被破坏得一干二净,芙蓉面上的神情却变也未变,她咯咯得娇笑起来:“我知道呀,我都知道的。”
“我本来也没想要杀他,只想要拿到他身上九珑月的碎片罢了。毕竟按照你们那个门派的规矩,楚家这小子算得上是你师兄,我是你的娘亲,怎么舍得让你为难……只是这样一来,你的父亲没有了容器可怎么办啊。”
面色温柔,话语中却带着天真的好奇,与无尽的阴森狠戾。
奚煦柔随手勾来了一个魂魄,手上稍微用上了点力气,混混沌沌的魂魄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哀嚎,就瞬间没了声息。
随着奚煦柔的话语,火舌席卷而来,热浪掀起衣袂蹁跹,温敛故随手挥出一道妖力驱散,没有让火舌沾染到他的衣摆。
温敛故轻轻地笑了一声,弯起眉眼,看上去脾气极好。
“你说的在理。”他点了点头,指尖湮灭了一点星火,转向奚煦柔道,“既然没了容器,就不要复活了。”
奚煦柔脸色顿变,然而仅仅一瞬,她就收敛了自己的癫狂无状,又变得美艳动人。
“说起来,你倒是与火有缘。”
红衣宫装美人柔柔地笑了起来,随后扯过一个灵魂撕裂,幽然开口:“七星阵中困住你的是火,你从家中出走后,在坟地里也遇见了鬼火……哦,还有一次。”
“我记得你曾把你父亲的孩子扔进水里,气得他把你扔到了火中。”
她神色柔软眷恋,像是在怀念过去的美好。
与之相对的,是奚煦柔愈发狠厉的目光,以及眼中再不遮掩的疯狂!
随着奚煦柔的话,火海四起,怨魂哭啸声更重。
为了开启‘深渊’之阵,奚煦柔将自己彻底融在了‘深渊’阵中!
火海中吹来灼热猛烈的风,阴冷又灼热,仿佛能将魂魄撕裂。
“小敛故,你要乖啊。”
奚煦柔一步一步走到了温敛故的面前,语气温柔又怜惜,“乖乖得听娘亲的话,交出你体内九珑月的碎片,复活了你的父亲后,我们一家人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单单听这些的话,好似一位温和宽容的母亲正在驯导不听话的孩子。
就在靠近温敛故的那一刹那,奚煦柔五指化作利爪,快准狠地向温敛故的心脏处袭去,出手速度之快宛若疾风,利爪搅入皮肉发出沉闷的声响,猩红的血液顺着葱白手指蜿蜒而出——
空荡荡的。
他的胸膛内,什么也没有。
奚煦柔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直至此时,她才终于流落出了一丝意料之外的波动。
“你没有生出心脏么?”奚煦柔收回手,困惑地看向了温敛故,“难道你竟不爱她?”
阴风与烈火一齐袭来,裹挟着阴诡气息吹得衣袂蹁跹,白衣长袖猎猎,粘稠的血液将白衣染污,即便如此,温敛故仍在原地,巍然不动。
他眉目仍然含笑,嘴角也弯着一抹好看的弧度,似乎半点不在意自己血缘上的生母刚才做出的举动。
确实如此。
这些不值得多看一眼的存在,温敛故从不在意。
“我的心脏不在这里。”
想起了江月蝶,温敛故的神情柔如春风。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包容,好像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都能得到她的谅解和宽和。
她像是独属于他的神明,将世人应得的爱恋全部收敛,再悉数赠予他。
那样的眼神啊,每当温敛故想起时,就一阵又一阵的心悸,恨不得将自己剖开,把所有她愿意落下目光的东西,都回赠给她。
江月蝶如一碗水,而温敛故就是落在碗中的顽石。
顽石从不被世人在乎,唯有在那碗水中,顽石是什么形状,水就是什么形状。
心跳如擂鼓,温敛故的眼神愈发柔和,再不见半点疏离,也愿意再多说几句话。
“我很早就知道了你想要做的事,也早就想好了破坏得方法。”
随着冤魂之气更加凝重,温敛故唇角的笑意扩大,神情越发愉悦。
“我将‘深渊’的破阵法,藏在了我的眼睛中。”
……
江月蝶奔向了火海。
逆着风与火,独自一人。
火焰亮得惊人,怨鬼藏匿其中非尖叫哭嚎,万分凄厉,侧脸刺痛,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江月蝶猜测是血,她随手摸了一下,并没有停下脚步。
冷宫本来只该有零零散散的四五间小院,然而不知何时,这里的地形骤然变化,成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宛如那日沈家水下地牢的复现,只是周围情势更加恶劣糟糕。
怨魂尖叫着要冲在场唯一一个生人而去,它们密密麻麻似飞蛾扑火般涌来,却又在即将靠近江月蝶的刹那魂飞魄散。江月蝶握着那把蛇纹匕首,跌跌撞撞地上前。
她必须要找到温敛故。
倒不是不相信温敛故的实力,相反的,有那么一瞬,江月蝶很怀疑这一切局势变化都在温敛故的掌握之中。
但还是担心。
圣母娘娘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她一定留有后手。
烈火之海变为无尽的长廊,向前望去只有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尽头。
上次有温敛故相伴,这一次真正只有她一人。
江月蝶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去,推开了一扇又一扇门。
……
“果然不愧是我的孩子,温敛故,你很不错,就是有些不乖。”
女声轻轻叹息,宫装美人身上蔓延出数不清的丝线,牢牢地牵制着火海。
那些丝线从体内而出,上头全是鲜血,零星的还黏着细碎的血肉,然而奚煦柔没有半分痛苦之色,她再次娇声笑了起来,笑声空洞又蕴含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快乐,回荡在怨魂哭啸中,分外诡谲。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温敛故,你是我的孩子啊,全天下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
“此刻的我就是日后的你,我们两个会走向一样的道路……放弃吧,别再抵抗了,化为‘深渊’的养料,等我复活了你的父亲,我们一家人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奚煦柔精神状态已经被‘深渊’影响,颠倒四地说了许多话,却没有得到温敛故的任何回应。
她拿眼睛在扫了一圈周围,费解道:“你还在坚持,为什么?”
温敛故不语。
他现在脑子里有些乱,一会儿是曾经被遗弃时,温父惺惺作态的模样,一会儿又是七星阵的火焰,剧烈的疼痛像是要将他的魂魄熔火炼化。
还有被关笼子的时候,那颗麦芽糖被踩在脚底的时候,心爱之物被抢走的时候……
无数压抑黑暗的记忆在脑海中交织,温敛故不得不垂下眼,遮住了眼内翻涌。
而他的这个举动,又给了奚煦柔喘息的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片大片的怨魂遮天蔽日,它们连接在一起,像是一道弥漫着黑气的屏障,将火光包裹瞬间黯淡。
漆黑的仿佛从不曾见过光亮。
奚煦柔‘呀’了一声,看着温敛故已经合起的双眼,以及遮蔽住眼底的颤抖的长睫,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原来你在等人啊,我的孩子,你在等谁呢?”
“你的师长?你的师兄?你的友人?……啊,你在等那个小姑娘。”
终于找到了答案,奚煦柔大笑出声,再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你怎么会如此天真啊,我的孩子,这里可是‘深渊’的怨魂火海。”
奚煦柔怜悯道:“世人爱火,皆因可取暖而生,但世人同样怕火,因为一旦靠得太近,就会被吞噬得尸骨无存。”
“你我……亦然。”
绝色美人脸色惨白,语气轻得几不可闻。
她的儿子的实力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就是成功度过“沉眠期”的蛇妖啊……
红衣美人指尖有些脱力,细线颤了颤。
或许那个人族小姑娘,真的很爱他。
奚煦柔牵动了一下嘴角,不甘与嫉妒在胸腔中滋长,她冷笑起来,以近乎低吼的方式出声:“别等了!没有人会来找你!”
一直未曾开口的温敛故倏地抬起眼眸。
“不对。”他轻声道,“她会来的。”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脑中如潮水般涌来的记忆又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湿润的痕迹。
不在溺人,只余温存。
“她不会来的!”
“她会。”
温敛故舒展了眉目,嘴角向上翘起,弯成了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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