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2 / 2)
云伊儿的思绪还被那声极尽轻嘲的小丫头震得一时没有回过神,她收敛心绪回来时,只觉得眼角隐隐有些抽动。
自己之前在战场上从未摘下那副覆面鬼甲,原本也好奇与她斗了三年的人如今身败被俘,会是如何反应。
可她虽是不懂南华国的礼节称呼,但也能从对方的语气与南华使团的反应中推测出,这不是什么好称呼。
云伊儿眼看着贺宥容被守卫压跪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神情寡凉,已经准备引颈受戮的模样,忽然心中一阵兴味索然。
“都停下。”她清淡一声止住了身边女卫已经快要落在对方身上的刀箭,眸色凝定在隐隐松下绷紧肌肉的男子身上。
“…想死是吧?”她挑了挑纤眉随意问道,倒也没等他回应,便自顾自一甩长裙从跪立垂腰,默不作声的贺宥容和使节团身侧走过。
云雾缭绕的大殿上,回荡着女子吃吃的清脆笑音,“传我谕旨,南华国来贺,城中大庆三天,坊间夜市宵禁皆可开启。”
云伊儿扭过头,眸光落在依旧默然跪立的被俘男子身上一瞬,又对随侍嫣然而笑,“把人在闹市城头上吊个三天。使团送来了这么好的礼物,朕得让城中子民都来看看。”
退朝之后,她一直扬唇走至一处僻静宫廊处。
山雾遮住了郎朗日光,她见一身绯衣的绾玉迎面朝她走来,穆地收敛笑容与正欲躬身行礼的贴身女官擦肩耳语。
“立刻派人去查清贺宥容到底为何削了官职。南华国那帮老狐狸但凡敢在和谈一事上动半点不该有的心思…我定要让他们永远走不出夜云天堑。”
云伊儿说完顿了片刻,面色似是略有迟疑。
原本已经打算领职告退的绾玉不解地望着她,只见自家小女帝深思扭头,拿纤长指尖指向自己,像是受了莫大刺激般呐呐发问。
“阿绾我…这副模样看起来很像女娃娃吗?”
……刚刚殿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绾玉捏了捏藏在裙摆袖子里的指节,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朝云伊儿拼命摇了摇头。
——
日月升落间,一日已过。
正值夏日凉夜,南询山岭间花海漫漫,城寨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一片。
远处漫山遍野的寨子里都燃起了点点篝火。充斥着小贩吆喝的街边,不少身着银饰短裙的夜云国女子正嬉笑着提起裙边追赶取乐。
“好夫郎,你也出来闹呀!”月光下,一名身着赤衣骨饰的年轻女子正捧起新买的细碎彩花,往正从窗外羞涩探头的温柔男子身上扬撒。
“陛下开了宵禁,今天西街闹市那边可有热闹看呢!”
她灿烂地笑着,手指向灯火最明亮的一处,语气中颇为得意,“求和的使节送了大礼,是那个杀了我们好些人的坏将军,如今正被陛下吊在城头呢!”
南疆的夜色明朗清澈,一弯残月映着西街闹市。
贺宥容是被一阵城墙下狠狠的唾骂再唤醒神志的。
他被双手高举吊了一天,此刻浑身上下在南华牢里受过刑伤的地方都在往外渗血,且似是在昏沉中又添了几处被围观百姓用石块砸出的淤血新伤。
就算是在战场上驰骋多年,早已习惯刀枪剑伤的男人此刻也忍不住微微拧眉,下意识动了动被夹板夹裂指甲的破损指尖。
南华的人在牢里动手极狠,再加上他被绑着踉跄走了一路,此刻从被缚的小臂到肩膀已经僵硬到察觉不到痛楚了。贺宥容思索片刻后索性放弃了挣扎的动作,微睁着晦暗的眸往下昏沉看去。
几个叉着腰的中年女子正指着他身上那身几乎不能蔽体的破烂麻衣,满脸厌恶惊异地交头接耳,低声接耳道。
“居然是个男的?害了我们那么多人的竟是个男子!”
“瞧瞧他身上穿的衣服,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只穿了件单衣,还露着腿…简直是不知羞耻!”
“是呀是呀,这种杀人如麻的人就应该去死!我的好夫郎可万万不能像他这样,晓得不?”
“是啊,去死!给我们去死!”
…八成是与白日里叫骂的差不多的话语。
贺宥容对南疆土话并不甚熟悉,冷淡望着身下围成一圈的人群,略微凝神听了几句后只能辨别“去死”,“男子”,“不知羞耻”寥寥几个词。
他领军时听得污言秽语多了,自己挥师踏破西夷城池时被屠军民大多也都是如此咒骂自己。哪怕在南华朝中,也总有文官在朝上指着鼻子指责自己用兵手段残酷,总有一天要遭了报应。
此刻于他而言,除了出声骂者多为女流,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
女子为尊,男子卑贱…他想起此事只觉得想要自嘲冷笑。
自己领兵与云伊儿在边境战了三年,虽早从她军中男女皆有的士卒中推出了些许,但从没想过竟真是如此制度。
城中夜市西街远处欢声笑语灯火灿烂,颇有韵律的骨笛声传来,夹杂着阵阵银铃。
满城欢笑中,贺宥容被吊在城墙上昏昏又听了片刻城下嘲讽叫骂,觉得神思沉闷之余要再度涣散。
他恍惚间,似是听得女子们清亮的庆贺歌声随着篝火远远飘来,混着耳边唾骂和砸来的石块一起落在自己身上。
他此时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如同白日里一般嗤骂回去,索性重新阖眸由着这些夜云平民唾弃。
沦落至此,不如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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