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2 / 2)
那年深冬,南华的雪下得意外地大。
他跪在门扉紧闭的敌党官僚门前,整整跪了四天四夜,方才换得对方一句轻飘飘的允诺首肯,从此充做门下走狗,替人消杀。
他自知自己不过是别人手中一柄随时可抛的好用的刀,这些年来却也当得兢兢业业,一身肮脏手段全学了去用了去,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贺宥容原本是不屑置辩自己这些年来对人使的手段究竟有何不堪残忍,可云伊儿方才说得那番话说得清白坦荡,映得他仿佛城中阴沟里的污泥,一朝被大亮的月光照了去,露出那点卑劣心思来。
竟也无端生得半点自行惭愧。
白壁般的圆月落在阴沟上,在阴暗处满身污泥艰难爬行,靠争权苟活的人一身铮骨已然残破,只余下那点真心依旧发赤,偶尔跳动时能窥见昔日少年将军的风姿。
贺宥容身形端得是恭敬恪己,嗓音像是在冷潭里浸过一遭似的,诚声开口,“因为奴与您交战多年,明白陛下并非背信弃义之人。”
自己如今已经沦落成奴,就算再行使手段往上攀爬,也终究难以翻身脱籍,更别提封侯拜相,官至一方。
倘若自己终究有一天要将这残破的身子交出去替人折磨,他宁愿将这点还未泯灭的赤心交于面前的女帝手中,任她把玩揉捏。
说不准,倒真能换得她口中的山河安稳。
他说罢,抬眸时见云伊儿一脸莫测地打量他,又轻嗤一声摇头,压下兜转的心思默然低语,神色极尽恭敬。
“奴如今已是孑然一身,生前身后名声悉数不可得,唯留一条薄命在世间苟延残喘。
奴本该死,这条命本就是与天偷来的,是陛下屡次动念,赐了一条生路给奴。倘若您所说之事来日当真发生,奴…也定然无悔此时所做决定。”
他说罢,微微垂眸,在心底嗤笑自己都到这种地步还不忘掩藏那点心思,极尽讨好面前的陛下。
贺宥容正想着,撑在地面的手臂忽的被人抬起,顺势起身时瞧见面前赤裙墨发的少女收敛了笑意,正色瞧着他。
云伊儿瞧了一会儿,忽的发现自己神色过于正经,于是缓了缓漫不经心地抬手,替他捋起脸侧落下的一丝长发别在耳后。
贺宥容低下眉眼任对方拉着手臂动作,耳畔听到她轻懒发问。
“你当真?”
“奴定当万死不辞。”
云伊儿眼看着面前这人又要再拜,连忙一手扶额一手抬起喝止,“停停,你这一晚上拜了多少次了,是要把朕拜到土里么?”
她拍了拍手,见贺宥容仍旧紧紧拧眉面色紧绷着,像是来了乐趣忍不住逗他,“哎,你若是真想为我办事,那朕现在便有一个要求。”
“陛下请讲。”
“就是说你啊…”云伊儿故作凶狠地龇牙咧嘴,手指连连点着对方眉头,又去扯他的嘴角斥责。
“别天天一副苦大仇深的脸,之前跟你对战的时候就是这样,朕每次看了,还以为是欠了你八百两银子似的。
朕见了心里不高兴,懂吗?”
贺宥容脸上被她捏得变形,他定定望着面前皱着鼻尖,凶巴巴的少女怔神,待到对方睁大眸子意欲再捏时,才躲开目光颔首。
“是。”他低声道,努力松开眉头。
“这才像样。”云伊儿满意地松开手,在自己腰间锦囊里来回翻找着,嘀咕,“你说要朕给你机会,朕这里便有一个机会要给你,可得好好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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