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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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战地记者的第二年,顾意辗转多处到达中东南部地区。

        她刚结束某块战区的报道,恰逢近期局势有微妙的变化,后期发展尚未可说,和他国同行一样,顾意和同事静观其变。

        接报社要求,顾意他们在a国管控区域落脚,等待下一阶段任务。

        到地方不久,布鲁斯头也不回的冲进房间洗澡,这一路长途奔波几乎是风餐露宿,时时刻刻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他不止一次跟顾意说只要能碰见有水的地方,他要在里头泡上三天。

        可当他看见顾意手里拿着的头巾,他又撇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来。”

        顾意看着相机里拍的素材,淡声:“你不是我,所以你来了。”

        于是布鲁斯不说话,一旦到了这个地方,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来自哪个国家,现在都不能置身事外,是个实打实的难民。

        而这里的女性,除了客观因素造成的窘迫,还有来自人心的枷锁。

        顾意在此地外出必须带上的头巾,只是那道枷锁上的一环。

        布鲁斯做战地记者很简单,他热爱冒险热爱挑战极限,在这之前他不带任何防护设备徒手攀登酋长岩,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到激起他兴趣的事情,直到报社招募战地记者,他突然记起自己的大学专业,觉着这事儿以后说起来应该挺酷,没什么犹豫的提交了简历。

        跟顾意见的第一面,他果断跟上司表达不愿与其合作:“这女孩儿太瘦了,没啥力气到战场上顶不住。”

        上司没明确拒绝,只说暂时缺人,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实际上确实也是这个原因,没有办法才在世界各地招揽人才,一边看中了布鲁斯的忍耐力,一边是看中了顾意的专业和语言能力。

        当时顾意没没有辩解,冷着脸甩给他几板药。

        他接过来,看了一眼就扔到一边,他常年在野外探险混居丛林,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药物来预防疾病。

        即便不服,但是顾意的专业能力不得不让布鲁斯信服,虽然刚开始作为新人她经验稍显不足,但是在前辈的点拨下,悟性慢慢上来,不久便驾轻就熟。

        可是碍于面子,他依旧保持最初的那股态度,把下巴吊在半空中不愿意放下来。

        直到他进入战区半年,某天半夜里突然轰炸,他还没醒明白,顾意二话没说拎了机器就往外跑,后来他看了眼顾意的电脑,密密麻麻的全是报道的要点重点,那些惊艳的背后全是一字一句逼出来的。

        他开始正视这个表面瘦弱实际内心力量无穷的“同事”。

        而且凭她单手拎起机器拔腿就跑的架势,不像是没有力气。

        两年的时间相处了下来,顾意和布鲁斯都基本忘了初见的不愉快,两人互相搀扶到今天,关系如同事,如朋友,更是战友。

        有时候也是家人。

        比如两人趴在离轰炸区几公里的地方,黄土沙石蒙了一脸,布鲁斯啐了一口,手里的机器没歪,他转头看向顾意,直言说:“你要是我妹妹,我打断你的腿也不让你来。”

        苦啊,太苦了。

        也煎熬,那种本不想干的后知后觉。

        但是正如那句话所说,如果你不能阻止战争,那么就将这里的一切告诉世界。

        布鲁斯去洗澡的功夫,顾意拿着相机爬上一处平方的房顶,临近黄昏,没有战火的侵扰,竟然顾意平添几分不适应。

        平和对这处来说,跟和平一样是稀缺资源。

        她坐在房顶上,翻看沿途拍下来的素材,其中不乏一些血肉横飞的惊悚画面,见惯见多之后,顾意渐渐觉得自己恶心的有些麻木。

        她聚精会神看着,忽然感觉小腿一疼,紧接着一颗石子滚落到脚边。

        顾意抬头,楼下不远处两个孩子正仰头盯着她看,男孩比女孩高出半截,手牵着手站着,女孩半个身体躲在男孩身后,眼神怯生生地看向顾意。

        看了两眼,顾意没去管,继续低头看相机。

        又过了两秒,落在身上的石子更多。

        顾意站起来,正要说话,那男孩用当地语言朝他喊:“你要把头巾带上。”

        闻言,顾意向他身后瞥了眼,已经有路过的当地男人,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她,那目光里,颇有几分警告和危险。

        顾意拿起头巾给自己围上,然后朝那两个孩子说谢谢。

        等两个孩子渐行渐远,顾意这才分了点注意力,附近就是难民营,两个孩子应该也是住那边,男孩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沾满脏污,女孩上身套着一件有她两人宽的t恤,也好不到哪儿去,头发扎的乱七八糟,一根头绳随意揪着。

        她看了有十几秒,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洗完澡的布鲁斯走过来,坐到顾意旁边。

        此时的气氛很安宁,看的布鲁斯想打哈欠,他打完抿了抿唇,跟顾意闲聊:“如果不做记者,你想干什么?”

        顾意放了相机,双手反撑在身后,眼见着落日一寸寸往下溜,好半天才说:“书法老师吧。”

        上高中时,每次她被顾延呈压在家里习字,楼下的孩子奔来跑去嬉闹欢乐,听的她心痒痒,那时候她就想,以后一定要当个书法老师,自己遭过的罪,不能便宜这帮小崽子。

        布鲁斯对中国文化不甚了解,他花了点时间去想书法是什么。

        顾意没解释,问他:“等这里结束了,你打算做什么?”

        布鲁斯眯了眯眼,笑出来:“我要去接着攀岩,去跳伞,去冲浪,去冲浪板冲垮才行。”

        说完,他长长地叹了声气,布鲁斯闭了闭眼:“去一个和平的地方。”

        那最后的声音里有不可言说的东西。

        这话顾意没接,她不难听出布鲁斯的意思,这种自我的柔软和温和,在炮火连天的地方,也许是不合时宜的,顾意不自觉转头看向两个孩子离去的地方,只有走进真相,才有机会把发生在这里暴力血腥,告诉这个不公的世界。

        而想要走进真相,她逼迫自己冷静沉稳,她要求自己有足够的隐忍力。

        她让自己沉浸在这个世界里,几乎快要忘了最初来这里的原因。

        第二天,顾意随着布鲁斯去往附近难民营拍摄。

        被轰炸掉半边房顶的小屋,是十几个孩子简陋的教室,唯一的一位老师是离这几十公里学校的校长,轰炸将学校夷为平地,家人也不知所踪,校长在这里一边上课,一边打探亲人的消息。

        顾意在十几个学生中,一眼看见昨天那个女孩。

        还是那件破旧的衣服,松垮喽嗖挂在身上,把本就瘦小的体格衬的发柴,她脸颊干瘦许是饿的,还蹭了几道泥,两只大眼睛像摁在枯木上的宝石,又大又亮。

        顾意甚至觉得这孩子只要她抱在怀里一颠就能碎。

        孩子们上课时格外专注,战争的环境没有侵扰他们干净的灵魂,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有最单纯的向往。

        他们在校长的带领下,了解从未去过的地方,眼睛里都是迷茫的渴望。

        温饱,和平,和亲人。

        布鲁斯给孩子们拍了不少照片,打算回去做一期专题发表,顾意在角落里看着,在别的孩子都跟着校长念黑板上的字时,她全程没张嘴,水汪汪的大眼睛却一瞬不瞬的没移开过。

        下课时,孩子们三两成群玩耍打闹,女孩笑意盈盈却也没说过话。

        要走时,顾意摸了摸口袋,找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巧克力,她跟校长说这是作为孩子们今天配合拍摄的奖励。

        校长笑笑:“他们肯定会开心的。”

        那女孩拆开巧克力的包装,对从未见过的东西有些怀疑又有些期待,她试着舔了一口,每隔几秒,她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让校长和顾意都一惊,校长看了看,略有苦涩地说:“这里一袋糖果售价极高,长这么大她都没尝过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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