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直到死（2 / 2）

程萝把花放在她的墓旁，沉默着站了一会儿。

她真想谢谢她，选择嫁给林山河，生了她。是照片里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女人，给了她那么好的爸爸和哥哥，给了她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许久，程萝转头，望向张秀春。

“在这里好好忏悔吧。”程萝冷眸沉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我妈生前不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她听。说说你为什么冤枉她抢了你那个早夭的儿子的福运，说说你为什么抱走她的孩子，说说你为什么让林家养一个白眼狼养了二十年。”

张秀春此刻老泪纵横，满脸都是痛苦。她紧闭着眼睛、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可以听不见、也看不见。

然而越是这样，程萝的声音在她心里便越清晰。

程萝说：“你那夭折的儿子，是因为你照顾不周，病死的。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相信什么谁会夺谁的命数这么一说吧？而你的女儿芮云，也是因为你把孩子调了包，积郁成疾去世的。现在林翰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已经到天桥底下沿路乞讨去了。而你的所有财产，也全都被林家收了回去。晚年凄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张秀春依旧紧紧闭着眼睛，在轮椅上缩成了一个团。

看着她，程萝忽然很想感慨一句，人真的好奇怪。

张秀春除了心脏不太好，明明身上没有任何疾病。可就短短这几天的时间，她便坐上了轮椅，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程萝不愿再与她多说，转头吩咐一起跟来的护工：“从今天起，每天一早带她来这里跟我妈妈忏悔。中午吃完饭，再去天桥底下看她的宝贝孙子林翰。晚上八点才可以回养老院。要一直放婴儿的哭声给她听，直到——”

张秀春停下动作，抬头看着程萝，仿佛在等一个宣判。

程萝说：“直到她死。”

程萝踩着高

跟鞋一步步离去，张秀春的手木讷讷地垂下。

想到养老院里彻夜不眠的哭声。

她真想现在就死去。

***

周五一早，《风尚》的封面故事栏目主编陈玖按照约定来到森源影视——还比约定的稍稍到早了一些。

冯好早就按照程萝的安排，领着好几个小助理在森源大厅迎接她了。陈玖一露面，就有专人在外面给她拉车门、开门。一进门，一排小助理更是毕恭毕敬地弯腰鞠躬，喊她“陈主编”。

陈玖只是栏目主编，不是真正的主编。她做了那么多期节目，从来也没受到过这样的礼遇。虽然这阵仗是夸张了一些，但是人总有虚荣心在，受到这么高规格的待遇，无论是谁，心里都会被震撼到的。

于是陈玖受宠若惊地也弯腰说：“你们好，你们大家千万别太客气……”

冯好把她的提包接过来递给助理，替她按好电梯，说：“我们程总今天本来空出了一整天的时间，想跟您商榷一下拍摄的事情。可实在太不巧，一早有个意料之外的客人来了。程总只好派我来接待您。程总说了，让我们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务必照顾周到，让您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决不能先失了面子再丢了里子。”

冯好的话说得滴水不漏，陈玖听完连连点头，自谦道：“程小姐最近不是在忙拍电影的事情吗？《风尚》一直是高端杂志的旗舰产品，我接触过的客户都非常忙，给我扔会客室一等等一天的时候常有，有的给口咖啡给个面包，有的连口水都不带给我的。程小姐实在太客气了，从没有哪位客户会这么重视我们这些小记者的。”

冯好笑了笑，没说话，把她带进贵宾厅，上了杂志、西点跟水果。

程萝办公室里，韦潇的助理陶莹也刚到不久。程萝请她在会客沙发上坐下，下意识地瞥了眼自己的办公桌。

陶莹年纪不大，派头却不小。只从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劲儿，程萝就能看出韦潇是个什么样子的千金小姐了。

陶莹瞥了眼桌上准备好的柠檬水，没喝，把材料单手递给程萝：“程小姐，拍摄指南我给您送来了，您看看是您要的那种吗？”

程萝接过来，不动声色地翻了翻，说：

“应该是吧，我没拍过这种杂志封面，也不知道拍摄时需要注意点什么，还多亏了韦小姐，还想着联系联系我。也辛苦陶小姐了，大老远的给送过来。”

陶莹撇了撇嘴，笑着说：“您那位助理冯好小姐在电话里也没说清楚，说了半天我也不知道您到底想要什么。幸亏送对了，不然该耽误您的事儿了。”

陶莹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神却是一副“你还知道不好意思”的模样。

两副面孔着实精彩。

程萝笑笑，拿起手机给冯好发了条微信，示意她可以带陈玖过来了。

放下手机，程萝故意引着话题说：“我挺早就听说，《风尚》要请韦小姐拍封面了，接到通知的时候我还纳闷呢，不是说要请韦心集团的二小姐么，怎么变成了我呢。您这一通电话啊，我就全明白了。”

陶莹笑笑，说：“嗨，本来已经都谈好了，由我们韦小姐拍。可是吧……韦小姐临时有个高分子领域的峰会要参加。我们也是突然接到的紧急通知，只好把拍封面的事情给推了。当时陈玖主编还有点着急了，说我们推了以后，不知道该找谁了。可韦小姐也没办法呀，基金会那边就很忙了，还要忙韦心制药的事，实在分身乏术。”

陈玖所处的贵宾室就在程萝办公室斜对面。冯好的时间把握得相当好，陶莹才刚说完这话，冯好就把程萝办公室虚掩的门给推开了：“程总，陈主编到了。”

程萝赶忙站起身子走出办公桌：“陈主编，久仰久仰。”

陶莹一看陈玖也在这，面色立马一僵——刚才门好像开着，她也不知道她的话有没有被陈玖听到。

陈玖轻描淡写地瞥了陶莹一眼，上前跟程萝握手：“程总，您太客气了。没想到陶小姐在这，我是不是……耽误您会客了？”

陶莹这才也跟着站起来，跟陈玖握了握手：“不耽误，我的事儿都说完了，正要走呢。不知道程小姐接下来还有安排，还在这闲聊呢。”

她干笑两声，提起皮包就要出门。

所谓吃人的嘴短，刚才陈玖忙里偷闲，在隔壁喝了极其昂贵的咖啡，又吃了不少小点，这会儿自然要记着帮程萝说话。

她故意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挡住陶莹的

去路：“我也好久没见到韦小姐了，您受累，回去替我跟她问声好。”

陶莹脸上略带尴尬，点头说：“那是当然的。韦小姐总在家里看您的报道，一看就走心呢。”

程萝一看陈玖进入状态了，忙拉着两人一块在沙发坐下：“大家都是熟人，坐这叙叙旧，我的事情也不着急，就是探讨探讨服装赞助的事儿。不打紧。”

陈玖笑着拍拍陶莹的胳膊：“刚才听你说，韦小姐又要去参加高分子领域的峰会了？我怎么都没听说啊？看来我这个记者可太不称职了，连新闻的时效性都保持不了。”

程萝高高挑起眉毛，故作吃惊状：“什么？陈主编不知道这件事儿吗？可是……韦小姐不是正因为这个峰会，才没办法参加拍摄的吗？”

“不是啊。”陈玖看了看程萝，又看了看陶莹，说：“我们这一期本来就没打算邀请韦小姐啊。是下一期，主编说要做一期《医者仁心》专题，才想到要请韦潇小姐的。毕竟她可是韦心药业的继承者啊。”

陈玖这话一说出口，无异于直接击破陶莹跟韦潇的谎言——最有影响力女性的评比，压根就没有韦潇什么事儿。只是因为她家里是制药的，才会被安排进下一期的封面故事专栏。

陶莹的脸上挂不住了，还硬凹理由，说：“是这样的吗？那我怕是理解错了，我还以为我们韦小姐要上的是这一期呢。”

程萝笑笑，亲切地说：“嗨，您的工作那么忙，一点半点纰漏肯定是有的，人之常情嘛。”

陈玖也出言帮腔：“就是，哪一期上封面都是一样的，韦小姐也不用着急，安心去参加峰会，峰会结束之后再回来也赶得及的。”

陶莹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准备走人：“那……你们聊，我就先走了，韦小姐那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呢。”

程萝客气道：“陶小姐带司机了吗？没带的话先稍等片刻，我派辆车送您回去。”

还没等陶莹回答，程萝先一步按下座机内线：“冯好，派个司机送陶小姐。”

陶莹被噎得不上不下，只能又坐回去等司机。

就在这时，程萝故意翻了翻办公桌右上角，拿出了陈玖事先寄给她的那本拍摄指南。

她捂着

嘴巴轻声惊讶：“呀，原来陈主编早把这个寄给我了，也不知谁放我桌上的，我居然没看见。”

她望向陶莹，一脸歉疚地说：“抱歉啊陶小姐，还让你白跑一趟。你看，人家陈主编明明给了我一本，不知道是谁那么讨厌，也不跟我说一声就乱塞。我就说，我好想看过什么拍摄指南，不然怎么会找你要呢？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再看不出端倪就是傻子了。陶莹想明白了——程萝一早就收到了拍摄指南，说什么没拍过没经验想要指南，就是胡乱找个借口把她诓过来，再亲口揭穿她的谎言的。

真是太阴了。

她实在不想多呆，更不想等什么司机了，撂下一句“先走了”，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程萝冷眼目送她离去，微不可查地勾起了唇角。

一旁，陈玖自然也看出是怎么回事了，虽然她全然是被程萝利用，用来戳穿韦潇拙劣的谎言了，但她还是在心里不住地佩服程萝——不愧是传说中长在所有人爽点上的制片人，段数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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