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剧本1:何不带吴钩 壹（2 / 2）

老村长是早些年逃难过来的文化人，家中亲友老的老、死的死，只余他一人还在苟延残喘。他怜这小孩，便把人救了起来亲自抚养。

也算自己有后了。

虽然大了以后才发现那孩子心智发育迟缓，但好歹看着乖巧可人，叫她干活也愿意，憨直又勤快。

眼神总是很单纯，呆呆地没什么情绪蕴含在里面。就像白鹭的眼睛一样，干脆就让她随自己性，叫赵鸶瞳了。

可到底是一只脚跨进坟地里的人，老村长在小孩十五那年就去了。心智才八九岁的赵鸶瞳已经懂死亡是什么意思了，看着老爷子仿佛睡着一样安稳的躺在床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都没有吭一句声。

最后还是求着村里人才把老村长好生葬了，而没有掌握丝毫生存技能的赵鸶瞳只能过上到处乞讨求食的生活。

直到被碧倚楼发现。

楼主不算什么好人，可一位痴儿她也不愿去骗。被称为楼妈的人把因为和野狗抢食差点被咬了个半死的赵鸶瞳洗干净，换上干净衣物，问她“愿意留下来吗？你不用忙着回答，听完我的话再说。”

接着楼妈详细的介绍了入楼的利与弊。

这里鱼龙混杂就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在这里什么人渣都可能会遇见，什么狗血的事都可能品尝。

反正不论你是什么品行，入了这门你就是个千人骑万人踏的婊子。男人看不起纯粹把你当个发泄的玩具，女人恨不得你马上去死，嫌恶又迁怒。

就根本别做那些“真爱”“嫁入豪门”的梦，更惨的是以后有了孩子。男孩就根本不是自己的，永远成了豪门内众人摒弃的私生子，女孩没人要就只能从此就跟你入了贱籍，长大后也别想从这儿脱身。

而好处就是，吃饱、穿暖、活下去，没了。

赵鸶瞳不懂那么多，但好歹吃饱穿暖听懂了，要被人瞧不起她也听懂了。她要活下去。

也真被楼妈说中了，她刚生下儿子不久，就被陈南康喊来两个老妈子直接拽着孩子胳膊强抢。她看见儿子的小胳膊被生拉硬拽弄得青紫一片，不甘又心疼，只能放手。

按照陈家的狗屁命名法，孩子叫陈皖晟。她却想给他取个简单而又幸福的名字，就叫赵阿宝。是她已失去的宝贝……

乐芷萱一出月子就听说自己名下多了一个儿子，还是一个风尘女子给他丈夫生的种，怒火攻心直接一口老血喷出来，刚出医馆还没走两步就又躺了回去。

陈南康也自知理亏，当下便当着老丈人的面来负荆请罪了。乐芷萱却永远无法原谅他，他打碎了她自欺欺人并自得其乐的美梦！

陈南康当时还不以为然，这算什么事？

现在她才知道当然情绪过激，时日久了她也就习惯了。况且他也答应了她要断个干净，别家要是有他这么宠人的丈夫做梦都会笑醒，她还气个什么？

直到孩子都四个月了，他才发觉不对劲。她对他的态度变了，怎么说呢？细微的差别，却感觉待遇天差地别。

现在她也跟他讲话，却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打情骂俏都能被她冷场，不像以前那样两个人说正经事都会相视而笑、眼里全是甜蜜情愫。

也借着月子病的由头和他分了房，厌恶他的触碰，不像以前会为了学习如何伺候他，把白皙胜雪的小脸憋的通红。

还有其他各个方面的变化，简直就是联姻对象和恩爱夫妻的区别。

陈南康气啊，可却偏偏再不忍心和乐芷萱生气。这份不顺心就只能发泄在那个“罪魁祸首”私生子身上。

于是，在大家长的默认之下，陈皖晟受尽各方凌辱。从小时候，不懂事时的克扣食粮，到半大不大时，同学、亲友们的排挤、欺凌和打压。

伤人的全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者，在这之前他们甚至没见过他，也从没了解过他的具体情况。反正小三的杂种孩子都该死，畜牲不如、没脸没皮的母子俩欺负了又怎样？

做了说不定还能意外得到乐家赏识呢！

唯一没为难过陈皖晟的反倒是那最有资格刁难他的母子俩。

在花园的池塘里面救起被人推下去的小孩时乐芷萱腹部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强撑着一口气没倒把陈皖晟救了起来。

小小的陈皖麒被妈妈的突然下水吓坏了，见妈妈从水里出来赶紧一下子冲过去牢牢抓住妈妈的手，金豆豆直往下掉。陈皖晟在被救起时就已经醒了，偷偷撇她一眼便埋头沉默着一言不发。

预想中的责骂讽刺都没有，反倒是那群一个劲欺负他的坏小子被乐芷萱好生的整顿了一下，连他们各自的父母长辈也没有放过。

“我乐芷萱没你们想的那么低劣，自家男人的腿拉不住，尽晓得在无辜弱小的人身上横！以后要是再有想要投其所好的只管往这儿来！打断他陈南康的腿，我乐芷萱必有重谢！”

那些狠话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到现在，乐家人的风骨也在这些微末处表现的淋漓尽致。陈皖晟也是从那一天起被乐芷萱拉到身边亲自抚养，他和陈皖麒的孽缘也至此开始。

陈皖麒就是那个只比他大月余的哥哥，他对陈皖麒的第一印象就是个被娇养大的哭包。没想到日常生活中却是一个碧玉般通透的小人儿。

陈皖晟记得自己问他，为什么不讨厌他，还对他这个私生子这么好，真是装模作样假慈悲呢！

那小孩却是温温和和的笑了，一副大哥的模样摸摸他的头，惊喜道“呀！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弟弟别怕啊，妈妈说了，从今以后由我们来保护你。再没人敢欺负你了，他们再欺负你也有大哥替你分担～”

“你有病吗？听人说话啊！我关你们屁事！”陈皖晟不知被哪句话刺激到了，激动的背转身像一个刺猬一样躬着身子趴墙上，才小声嘟囔“一般都是讨厌我这种垃圾杂种才正常吧……”

“才不正常，妈妈说了，我们这种情况很明显错的是爸爸吧。你和我们一样都很可怜，尤其是你的妈妈……我和妈妈去问过了，她也很想念你还叫你阿宝呢，是爸爸把你抢过来的。”

陈皖麒说着不停用手像给炸毛猫顺毛一样轻轻抚摸着陈皖晟的背，两只胖胖的小手从他背后伸过去，想用力把人拔萝卜一样拔起来。

“阿宝？我妈妈在哪儿？我要……”小孩儿的声音逐渐低哑下去，陈皖麒把人抱起来才看见小孩已经哭的满脸都是泪痕，比兔子还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没骗我？我真的有……”

“任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还怀疑这个。不管从前那些坏家伙都对你说了什么，都是假的，你相信我啊。”陈皖麒小胖墩信誓旦旦的拍拍人肩膀。

“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陈皖麒捏了捏陈皖晟瘦的皮包骨头的手臂，又略带嫌弃的摸了摸小人沾满脏东西一片黝黑的脸和脖子“讨厌你脏兮兮的长的不可爱？”

“……”陈皖晟简直觉得没办法和这个娃沟通，他努力比划了一下用尽量委婉的话语“就是，你不怕我抢你的东西吗？”

“为什么要抢？以后我有的你都会有啊～作为哥哥我会让着你的。”

“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你都要让吗？你不怕……”陈皖晟不解。

从前那些人欺负他，打骂他时都是这么说的，说他这个私生子肯定没憋什么好屁，本家的小子要小心了。不然到时候家产被分，老爹被夺，哭都没处哭去！

陈皖麒的回答就是一个弹指打他脑门上“啧，妈妈说了，小孩子少看脑残剧。”

“你烦不烦啊，妈妈说、妈妈说！你自己能不能有点主见啊～”陈皖晟烦躁的抓了抓他乱的根鸡窝似的头发。

陈皖麒的回答是一个腹黑的笑容，灿烂无比却令人头皮发凉。他一副哥俩好的姿势冲陈皖晟招了招手，等陈皖晟一靠近便一拳头过去打的他头晕眼花。

“你他妈干什么呢？好小子，刚才那些果然全是骗人的吗！”陈皖晟袖子一拉就准备干架，小胖墩斜睨他一眼撇撇嘴“你不是问我的主见吗？”

“刚才那些也都是真的，没唬你。我妈是那么教的，我也那么做。但说实话，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不理解。就跟你说的一样，小三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讨厌？还要来爱护、帮忙。”

“……所以呢？”

“刚才我不是已经打了你了吗？气也撒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陈皖麒的弟弟了，亲的。”说着，小胖墩眯眼笑着摸摸陈皖晟的鸟窝头。

陈皖晟被摸到害臊，炸毛道“摸摸摸，摸个鬼啊！我问你为什么不讨厌我啊！”

“为什么我一定要讨厌你呢？错的不应该是让你出生，强制抱你来陈家的人吗？你一个倍受欺凌的小屁孩那里有错？按我说的，那些狗仗人势欺负你的人才讨厌呢！你信不信，要是哪天我的家族地位变化了，他们也会用欺凌你的态度来对付我。”

陈皖麒也只是随口说说，谁料一语成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