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幻境（1 / 2）

李瑾深深吸了口气,对通讯器那边沉声说道：“什么事？”

那头传来下属恭敬的回应：“殿下，商会那边请您去一趟，白小姐已经过去接您了。”

“好的,我知道了。”

李瑾深挂断通讯,用指腹拭去眼角的水意,撑着御座的四脚爬起身。

他一点点抚平礼服下摆的褶皱,精神力从指间涌出,将自己重新打理得一丝不苟。

年轻的太子挺直背脊,向殿外走去。

他的神情再度变得冷硬,深绿色的瞳孔中一片深沉。

只有在瑾华宫内,他才允许自己有片刻的软弱，走出这座宫殿后，他又是那个帝国储君,完美无缺的帝国太子。

“嘀嘀——”

一辆白色敞篷车停在宫门外,冲迈步而出的金发太子哔了两声喇叭。

一身白色长裙的黑发少女坐在驾驶座上,冰蓝色的瞳孔里带着微微的笑意：“哟，阿深,生日快乐。”

“……白。”李瑾深很自然地同对方打了个招呼,坐进副驾驶座。

这个看起来与人类毫无差异的黑发少女，是他的智能光脑。

他的人形智脑有两种人格，主人格是机械冰冷的超级智脑,叫做夏玛,副人格是个性格活泼的少女，拥有着和自己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的瞳孔和声音，称呼自己为“白”。

白的自由度极高，可以脱离李瑾深在外活动，几乎无人可以看出她的人工智能身份。

她偶尔会代替李瑾深在华莱商会出面,是商会内神出鬼没的守护者。

“今天怎么是你来了？”李瑾深问道，“最近还好吗？”

白这个人格从不会出现太久，这种高度拟人化的状态极为消耗能源，李瑾深的精神力强度也还远远不足以支撑。

她是感知到自己今夜情绪的异常才出现的。

李瑾深很快明白过来了这点。

“你的精神海成长得很不错，我的能源供给一直很充足。”白握着方向盘，微笑开口，“商会那边拦截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所以我亲自来接你过去。”

她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温柔又坚韧，与李瑾深的母亲一模一样。

当年母亲把智脑给他的时候曾说过，这个智脑内保留着一段她年轻时候的记

忆数据。

这就是第二人格白的由来。

“是哪边的消息？”李瑾深有些惊讶。

是多么重要的情报，需要白亲自将自己带去？

“消息源自沉星海，但收信的地址却位于夏登帝国第三象限的无序星域。”白轻柔的声音响起，在夜风下像是带着无限的深意，“我查过了，那个坐标位于一片无人的垃圾场，但是能量浓度却异常高，甚至有着相当于一整个军团建制的星舰活动过的痕迹。”

李瑾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皱眉：“——那里绝不是一片普通的垃圾星域。”

无序星域是星盗十三番的大本营，却紧邻着帝国的蔚蓝哨所。

他少时翻阅宫廷内部的机密文档，对蔚蓝哨所的印象很深。

域外一向是夏登帝国所有帝王一直想要征服的地方。

这个独立于帝国之外的堡垒是帝国试探的一步棋子，尽管如今早已衰败。但按照那座堡垒鼎盛时期的人口密度，仅仅是堡垒自身，绝对不可能自给自足。

蔚蓝哨所必然还存在着其他的物资来源。

李瑾深曾经做过计算，蔚蓝哨所如果需要正常运转，至少需要一个大区倾尽全力进行供给。

他猜测蔚蓝哨所的原身并非只是一座域外堡垒。

——那里应当曾经有一片完整的人类帝国疆域。

“轰——”

黑发的少女踩下油门，带着李瑾深在宫城外一路飞驰。

他们很快来到了位于中心城第五大道的华莱商会。

李瑾深解下安全带，同黑发少女并肩走入商会大门。

“——商会长。”

“啊，是商会长来了，好久不见。”

……

……

李瑾深朝每一个路过的人点头致意，神情淡淡。

他的外貌在白的帮助下经过调整，已经完全成为了另一幅模样。

淡金色的短发变为与少女同款的黑色长发，深绿的瞳孔变幻为浅淡的灰蓝，五官和身形经过微调后，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与那个帝国的太子联系到一起。

在这里，他对外的身份是来自沉星海的自由商人，一直隐藏在幕后操控着华莱商会的异国贵族。

华莱商会，夏玛和白，都是前皇后留给李瑾深最珍贵的礼物，也是他能够一路有惊无险走到如今的依

仗。

十年过去，华莱商会已经成为了整个夏登帝国最大的民间商会，也打通了与沉星海，甚至是与星盗十三番之间的关节。

这个黑白通吃的庞然大物，是李瑾深最强大的一张底牌。

十年间，他通过华莱商会耐心地织就了一张大网。

这张网仍为完全成型，但已经可以初窥其最终的模样。

李瑾深所有的安排和计划，已然渐渐有了雏形。

在未来可能会到来的帝位之争中，他绝不会再束手待毙。

……

……

新星历712年，帝星。

“这次对下四区的访问，我会只带上一个中队的近卫军，并且单独提前前往第九大区——”

华莱商会顶层的会议室内，李瑾深和白并肩而立，身前站着他最忠心的几名心腹。

他们的身后是巨幅的电子投屏，整个夏登帝国的版图被标注得一清二楚。

一道线条从帝星笔直地指向第九区。

“第九区的小行星带鱼龙混杂，与域外星盗交往密切，芙蕊夫人和霍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李瑾深的神情很冷淡：“他们一定会选择在这附近对我们下手。”

白将地图投影放大到第九区，以及第九区外围的那条小行星带。

黑发的少女指着那片小行星带开口：“这里是我们准备好的藏身之地，一旦袭击发生，所有人都要按照计划撤离，进入各自的位置隐蔽待命。”

“对外，你们将被归入战死和失踪的名单，帝国将在一个月内抹去你们的信息记录。”白微微笑了笑，“但是我会提前拦截信息，将你们的身份挂到第九区之下。”

黑发的少女冲李瑾深点了点头。

李瑾深沉声开口道：“我会独自前往第九区的主星，如果发生意外，我将进入小行星带寻找时机与你们联络。”

“记住，保持静默，等待命令。”他的声音很冷，却很稳，带着股说不出的冷酷意味，“保全自己，会有再次相见的那天。”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上凝望深渊。”

面容英俊，五官已经彻底长开的帝国太子微勾嘴角，露出了一个锋利冰冷的笑容。

“我们的计划就叫做——”

“临渊。”

……

……

“‘临渊’计划第二阶段启动——”

三个月后，银河系第二象限，夏登帝国第九区领空边界。

在被炮火点亮的宇宙间，神情冰冷的李瑾深轻声开口。

他眼中的光芒比星舰外的火光更夺目炽热。

他花费十余年时间经营的那张大网——

终于要彻底成型。

在星舰彻底被炮火吞噬的刹那，李瑾深湖绿色的瞳孔中晕开了清淡的笑意。

他驾驶着单人星舰驶向漆黑一片的宇宙。

彼时的他仍未知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他也并不知道，就在这一次计划中，将会出现一个名为叶之博的变数，将自己从本应注定的命运中彻底拉回，从此踏入一条未知的道路。

而他们的人生也将自此纠缠在一起，引发出前所未有的变数，将整个银河系的命运轨迹全然搅乱，驶向谁都无法预知的方向。

……

……

李瑾深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

他看到对方冲自己伸出手，笑容明亮又张扬，是自己从未曾有过的恣意娟狂。

“大少爷，愣着干嘛，回家啊——”

他看到从来都拒绝与人接触的自己被对方一把拉住，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温暖的笑意。

他说：“好，回家。”

从此彻底沉沦。

……

……

“李瑾深！醒醒——李瑾深！”

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那个声音极为熟悉，却似乎又很陌生，就像是很久未见，却又时刻都萦绕在心间。

“唔——”

李瑾深感觉到脸颊上有着微微的刺痛，就像是被虫子轻轻咬了一口，微不足道却又惹人烦闷。

他耐烦地伸手拍去。

“啪。”

他触及到了一片温热的肌肤。

李瑾深顿时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属于叶之博的声音响起，却不知为何带着一抹轻微的遗憾。

金发的太子眨了眨眼睛。

他的眼前仍然有些模糊，但却足够认出叶之博那张放大的俊脸。

对方正两手扯着自己的腮帮子，显然那阵刺痛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银发少年。

“哦，嘿嘿，我帮你按摩

按摩。”银发的少年蓦地收回手，背到身后，一本正经地开口。

李瑾深一时有些哽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模糊的视线渐渐开始聚焦，李瑾深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他望向叶之博，一眼瞥见银发少年的眼睛，瞳孔在刹那间蓦地睁大。

“你——”

“叶之博！李瑾深！你们在哪儿——”

一道呼声遥遥地传来，他们都认出那是空中庭院白笙笙的声音。

叶之博神情微动，刚想张口，却在下一刻被李瑾深捂住了嘴，一把按进对方的怀里。

“我——唔！”叶之博一脸郁卒地埋在李瑾深的肩头，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怨念。

为什么他这辈子天天喝牛奶，都已经成功长到了一米八，却还是没有李瑾深高！

他的耳边传来李瑾深快速而短促的声音：“别说话。”

那道声音又沉又冷，紧紧绷着，像是在死死压制着某种情绪，又像是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变化而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只剩下本能的压抑。

叶之博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眼睛的变化。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迷雾中一片寂静，白笙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又过了一会儿，李瑾深终于退开一步，主动放开了叶之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