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第 215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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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只有傻子,被欺骗了无数次仍会选择信任。

巫嵘曾打心底看不上这种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一次信错人付出的代价很可能就是生命。库库卡被大天坑折磨数十载,他还能拥有信任这种能力吗?

他能。

通过傅清的眼睛,巫嵘看到火焰中的鬼童。他被烧的不成样子,只剩下小小一团。破坏般的强悍力量从桃木剑灌入他的体内,他的情况甚至比刚才被巫嵘权杖击打破坏烙印更糟糕。但巫嵘看到他眼中有火光,那本以为会熄灭的,孱弱的生命之火,再次燃烧起来了。

傅清是如何做到的?明明之前巫嵘确实觉察到库库卡的生机已经完全消失了,但现在他却又活了过来。即便看起来很可能下一秒他就会再次死去,但货真价实的,库库卡活过来了。战栗感从巫嵘后颈一直滑过脊背,他汗毛直竖,口干舌燥,心跳声震耳欲聋。

拥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傅清……傅清南他,到底算是什么?

火焰再次发生变化,巫嵘来不及多想。借着傅清的眼瞳他看到了库库卡的眼睛,不由得愣住。库库卡的眼里没有一丁半点负面情绪,也没有任何怀疑。他只是看了看傅清,然后安静闭上了眼,放松舒展四肢,任由火焰侵入。

就算被欺骗过无数次,他仍旧选择信任。

可能是眼前这一幕带来的震惊,也可能是距离火焰太近太久。巫嵘冰冷黑暗的灵魂中忽然多了一分热度,鼓胀涌动,有什么新的力量仿佛要从中破土而出。

这太傻了,也太天真。

压下这股难忍的莫名燥热,即便亲眼目睹了刚才的场景,巫嵘内心仍旧不赞同。在自然环境中,这种遭到欺骗后仍不知悔改,天真选择继续相信的生物,都该死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自然筛选留下的应该是那些警惕强大,有足够实力的生物。

是不是英雄都这么傻,所以才会牺牲自己,去救那些完全不认识,不相干的人?

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傻子在人类这个种族中足够多,所以他们才能扛过一次次亡族绝种的灾难,在大天坑和鬼域中夹缝生存,博得一线生机?

巫嵘看到金色的卦文在傅清与库库卡中间诞生,这一刻就算是通过傅清的眼睛去看他也觉得太过耀眼刺目。收敛了目光,巫嵘静静感受。手中的权杖在微微发颤发烫,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它在畏惧,哆哆嗦嗦挡在巫嵘面前,实际上怕得要命,恨不得立刻逃得远远地。完全看不出就在之前它还想暗中攻击傅清。

巫嵘这才发觉,刚才无论是对战鬼童,还是封印大天坑裂缝,傅清南都没有表现出真正的实力。

昔日人类的最强者,当他的气势毫无保留爆发时,整个世界都会为之惊颤。

巫嵘闭上了眼,没有刻意去感知,他看不到白金正阳火与桃木剑中红紫雷火在符篆作用下融合到一起,以桃木剑为中心灿烂金光直冲云霄,厚重阴云被冲开,一圈圈向外扩散。南山峡谷,洪崖安全区,渝州鬼域,通天彻地的灿金火光比黎明将至的晨曦更明亮。

崖壁洞口,差点被符阵吸干的符若云悠悠转醒,发出一声痛苦呻·吟。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虚弱过,头昏脑胀,酸痛难忍,感觉身体被掏空。

但痛苦反倒让他知道自己竟然还活着。

“这,这是……”

我不该已经死了,去见祖师爷了吗?

难道是老夫命不该绝?

符阵完全启动的那一瞬符若云就昏过去了,他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也没想过自己还会醒。符阵吸走了他大半生机,感知迟钝,像是跟世界隔了一层。以至于他一时半会缓不过神,动作迟缓如耄耋老人。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为什么没死成,但看起来快要死了。胸闷气短,呼吸不畅,几乎窒息的符若云懒得再折腾,他又安详闭上眼,准备等死。

谁知符若云身体稍微一动,压在他胸上的,一节水桶粗的硬物滚落下去。符若云呼吸立刻顺畅起来,胸也不闷气也不短了。

符若云:?

觉出不对的他骤然睁眼,手一抓一看,发现那硬物竟是截断裂的暗红色符绳!

符阵崩溃!糟了!

“阿威!”

符若云以不符耄耋老人的敏捷动作翻身而起,牵动伤势呕出一口黑血,胸腔剧痛。他却来不及多想,一个懒驴打滚要滚到自家尸傀身后再去看峡谷中战局,符若云已做好最坏打算,满嘴血腥,心中发苦,手都在打颤。难道说就连巫嵘傅清与符阵加在一起都打不过鬼童吗!

要是连没完全苏醒的鬼童都干不动,那接下来其他天鬼怎么办,七大天坑解封复苏后怎么办,人类该怎么办——

“砰!”

“诶哟!”

没等忧国忧民符若云脑补到世界末日,他脑袋猛地撞到块坚硬如铁的事物,直撞得本就虚弱的符若云三魂去了六魄,痛的龇牙咧嘴不停倒吸冷气,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撞到了自家尸傀的头上!符若云随即呼吸一滞,因为他发现尸傀庞大身躯此刻竟蜷缩成团,紧紧贴着墙角瑟瑟发抖,脊骨生出的尖刺也像豪猪般紧贴脊背,不敢炸开半根。

它在害怕,什么东西能把几乎没感情波动的尸傀吓成这样!

“队长,队队队——”

符若云掐了手决强压下虚弱,感知终于恢复了小半。他下意识望向峡谷方向,正看到洛十一跪在崖口,瘦削脊背挺直,一动不动。洛十一也还在让符若云松了口气,刚想招呼询问,抬眼时不经意瞟了眼峡谷光亮处,下一刻他的目光就像被钉死在那里似的,瞳孔骤缩,身子歪成别扭的角度,一动不动,仿若石化成雕塑。

几秒后他猛地一个大喘气,濒死似的,指向峡谷方向的手指跟得了帕金森般颤抖:“傅,傅傅,傅傅傅傅——”

“是他。”

“咯——”

符若云喉咙里发出怪异声,啪地闭上嘴,牙齿磕到嘴唇流血都不知道,眼睛仍死死盯着那金色火光,其中几分不敢置信,几分迷茫,几分敬畏。洛十一没有回头,仿佛刚回答符若云的人不是他似的。孩童静静望向峡谷中,那站在金色火焰中的身影,自言自语重复道:

“是他。”

世间唯一被赋予大宗师称号的年轻天师,牺牲的英雄,重回人间。

洛十一跪在地上,冲着那火光郑重下拜,额头抵住冰冷地面,身体却热的像要烧起来,因为难以言喻的激动悸动而颤抖。泪水滑过脸颊,他却不理会,而是冲着火焰燃起的地方重重磕了个头,虔诚严肃,仿若朝拜。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响,符若云也跪下了,为龙虎山正一观曾出了个傅清南,灵异复苏后几十年茅山宗一直都被压在下面,无论名声还是威望都远远比不上。

身为这一代茅山宗传人,符若云自诩不比任何人差,能和龙虎山这代最出色的凌云上人平分秋色。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生不逢时,如果早生几十年,生在灵异复苏初始强者辈出的时代,说不准也不比傅清南差,也能以牺牲去封印大天坑。

但当真见到那个人,甚至只是远远感受到他的气势,符若云多年来的自傲便全都消泯于无。他眼睛黏在金色火焰中的人影上,嘴唇哆嗦,‘fu’的发音重复了无数次,却不敢再往下念。仿佛生怕惊动这个美好易碎的梦,小心翼翼,屏息凝神,心跳快的要窜出胸膛。

是他。

真的是他。

洪崖安全区。

陆少将勉强睁开眼,头昏脑涨,恶心干呕,从军多年锻炼出绝强的忍耐力以及坚定意志,他翻身而起,但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似的,原本矫健有力的身躯变得沉重无比,只一个动作就再没了力气。靠坐在雕像旁,陆少将低低喘着气,昏迷前发生的事掠过脑海,却因为精疲力竭断断续续,回忆不全。

昨夜离开医院后,他发现了个很像桐傅远的背影,追踪着一路到洪崖中央公园。对方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又有特殊手段,陆少将在公园广场处将人追丢了,然后就不知怎的骤然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

陆少将不知道符阵的事情,也不知道灭灵队对付鬼童的手段。但他思维敏锐,种种异样足能让陆少将觉察到不对劲。掏向手机,陆少将想尽快向上面汇报情况,一摸内兜却发现手机不见了。陆少将愣了一瞬,就是这一顿让他发觉自己的情况比之前好了很多。

似乎有温暖治愈的光芒从头顶洒落,能驱散一切疲惫。陆少将仰起头,光芒让他微微不适眯了眯眼。他身后靠着的是公园广场正中的九英雄雕像,大理石雕刻下九大英雄神态各异,或忧虑或坚定或无惧,最前方的年轻道士一手执桃木剑,一手托罗盘,淡金光晕映在他身周,让他看起来闪闪发光。

……是真的在发光。

陆少将眼睛睁大,下意识屏息,在黛青夜色还未完全褪去,太阳没有升起的清晨,雕像上泛着淡淡金光。这光芒很淡,不比夜晚的星辉明亮多少,太阳升起就会完全将它掩去。可不知为什么,陆少将却为它着了迷,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涌动激荡着,仿佛随时会破土而出。

他想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这种陌生的冲动是什么。原本虚弱的身体有了些力量,他站起来,站到雕像面前,本能肃然而立,站得笔直,像接受什么人检阅似的。陆少将想起小时候,每年爷爷都会带他去烈士陵园祭拜老战友,苍翠松柏笔直高大,陵园一进正门就是九大英雄的雕像。

每次前来雕像前都摆放着各种花篮鲜花,年老的,年轻的人们带着懵懂稚嫩的孩子,来自发给英雄们献上花束。来的人有能力者,但更多的却是普通人。当初那些所谓‘大天坑出现是为了筛选人类’‘弱者合该淘汰,进化本就冷酷残忍’之类的言论在新联邦建立后被有心人暴露出来。

人们这才知道封印天坑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英雄们牺牲自我封印七大天坑,现在的普通人会怎样,那些天赋不佳的弱小能力者又会怎样。正是有英雄们做出表率,有尊崇英雄的人们呼吁,人类社会才没变得彻底畸形。

到现在能力者虽然享有社会优待,却也要履行守护联邦,保护人民的责任。普通人尊敬能力者,却不妄自菲薄,低声下气。不同的人各司其职,灾后的社会才能飞速重建。每一个安全区中心都有英雄们的雕像,不用特意打理便有人自发擦拭清理它们,保持干净。

雕像被赋予新的意义,它们是一种精神,人类的精神。曾有人说强大的英雄们其实并没有死亡,他们只是太累了,所以沉睡了,却仍在守护着人民。一旦灾难来临,英雄将会重新归来。

站在雕像下,陆少将不知为何出了神。他眼眶酸涩,深深望向雕像,像是在行注目礼,眼中倒映着光。

蓦然间陆少将猛地转头,锐利视线扫过广场西北侧。树影摇曳,静谧非凡。昨夜追踪到广场时已经是深夜,没有人在这里,陆少将醒来时也本能巡视四周,空旷广场没有能藏身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

但刚才一瞬陆少将分明感到了强烈的窥视感。

拔出军刀,他悄无声息走向树丛。四下里没有人曾停留过的痕迹,也没有能力者的存在。长在这里的树有腰粗,陆少将绕着树缓缓转了一圈,走到一处时他骤然抬头,锐利目光直刺树梢,掷出的军刀划过一道冷锐弧线。

“啾啾啾——”

扑棱!

惊慌鸟鸣声伴着翅膀拍打的声音,军刀落地,刀锋染血。与之同时坠落的是只灰褐色小鸟。它没有死,只是翅膀被划伤,怎么扑棱都飞不起来了。陆少将捉住这只鸟,大手将它瘦小身体完全包裹,食指与拇指圈起处之露出个小小鸟头。

没有人,这里只有这只麻雀。麻雀这种鸟,在当地是很常见的。

但陆少将更信自己的感知。

这真的只是只鸟吗。

陆少将深深望向麻雀黑褐色的眼瞳,它的眼瞳深处,有一根微不可见的灵丝。

“噗!”

从洪崖安全区到溧水安全区路中的一处荒山里,正赶路离开的桐傅远吐出一口血。血落在他提前准备好的手帕上,不留半点旁的痕迹。

被发现了。

收起手帕,桐傅远面无表情。他双眼紧闭,上面蒙着层黑色的布,隔绝一切光线。灵媒不需要旁的武器,他的眼睛是施展一切能力最重要的媒介。但之前觉出鬼童苏醒,眺望峡谷时刺目炽热的焰光却灼伤了桐傅远的眼睛,以至于他现在只能通过鸟兽的眼去观察。

这是一个警告。

桐傅远明白,于是他趁鬼面具们畏惧钻地时立刻离开洪崖安全区周边,毫不犹豫向更远方进发。但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发展成现在这样。傅清南的残魂不该早就消失了吗,没有残魂,饶使傅清真是傅清南的转世,他也不可能使用那强大到恐怖的力量。

傅清南能苏醒,他的残魂必定就在旁边。到现在桐傅远还有什么不明白,巫嵘体内那头鬼王很可能就是傅清的残魂。是上辈子的记忆与鬼王的气息误导了他,才导致计谋落空,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眼下情况再去杀死鬼童,破坏傅清南复苏已经来不及了。甚至他用灵丝操控的鸟都只敢在洪崖安全区内远眺,不敢往峡谷再近一步。

傅清南的警告,他桐傅远暂时不想找死。在眼睛恢复前,桐傅远不会再接近巫嵘。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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