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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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采瑜:“……”

陛下的课看来还不能停。

叫他松口气的是,今日陛下似乎没有硬纠缠着要跟他一起出宫。看来是这几日总算想通了。

内心琢磨了一下等从青水郡回来后给陛下安排提升文学素养的课程,霍采瑜和李锦余君臣相好地客套了几句,才躬身告退。

李锦余没有挽留,握着霍采瑜的手恳切道:“霍爱卿定要平安归来!”

霍采瑜目光低垂,落在陛下的双手上,自被陛下握紧的手上泛起一丝丝颤栗,一直颤到了他的心里。

霍采瑜莫名对那种感觉产生一丝害怕与期待交缠的酸涩,不动声色抽回手,低头道:“臣领旨。”

离开宫门一段路,霍采瑜忍不住回首,看到他的陛下仍旧站在宫门遥遥望他,内心忍不住又泛起那种莫名的感觉。

李锦余热情洋溢地站在宫门外,一直等着车队都没影了,才收起脸上的表情,转过头对长康道:“回宫。”

回了寝宫,李锦余吩咐长康准备些干果。

长康劝了一句:“陛下,太医和霍公子前头还嘱咐您莫要多吃……”

李锦余不理他,又道:“再去叫个嫔妃来。”

长康:“???”

“要听话的……”李锦余想了想自己接触过的那些嫔妃,点了名,“就叫薇嫔来吧。”

长康:“……”

自古君心难测、君恩如纸薄,他总算见识到了。

不到一刻钟之前,陛下和霍公子还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霍公子这才刚走,陛下便立刻点了妃子?

前阵子瞧着陛下为了霍公子,连盛宠的娴妃娘娘都贬了,想不到霍公子竟也只是一时之宠……

长康一肚子感慨,却不敢在陛下面前表现出来,只低着头去宣旨。

不多时,薇嫔战战兢兢地领旨来了:“嫔妾参见陛下。”

薇嫔在后宫里算年纪比较大的,清晰见证过景昌帝大部分暴行,靠着低调和不甚出众的容颜勉强安稳至今,对陛下和娴妃充满了恐惧,不求恩宠,只求平安。

纵然如今陛下的脾气似乎好了许多,也抹不去薇嫔内心的阴影。

“陛下召嫔妾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锦余咳嗽一声:“没什么,朕就是想你了。”

他转头看了长康一眼,长康会意,识相地低头出去,顺便还带上了门。

守在门外,长康仰头看着天,心里默默为霍公子感慨:古来后宫花无百日红,何况霍公子一个男人呢?

陛下再怎么宠幸霍公子,仍旧只是把霍公子当个玩物啊!

霍公子年纪轻轻便能把后宫里的乌烟瘴气整顿一空,长康这些老实做事的宫人其实心底里是很佩服的。

只希望陛下腻了霍公子后,还愿看在往昔恩宠的份上,给霍公子一个好安置吧。

……

李锦余和薇嫔在寝宫里待到了晚上还未出门,期间的膳食都叫人直接送进去。

长康初时还不觉异常,晚膳过后才惊觉他一整日都没见到陛下,送御膳进去也只听到薇嫔出言吩咐,隔着水笼赶雾纱只影影绰绰看到龙榻上躺着两人,也没看清究竟是谁。

想到前几日陛下还闹着一定要和霍公子一起出去……

长康心一惊,走到龙榻面前,试探着问:“陛下、薇嫔娘娘,可要兰汤沐浴?”

床纱下的人影微动,一只手忽然直接扯开了雾纱,薇嫔平静的脸露了出来:“不必了。”

长康吃惊地看着衣装完整的薇嫔,目光凝聚到龙榻上——绣金的绸被微微隆起,隔着纱还像人影,如今看来……

长康上前小心掀起,绸被下果然是一只白瓷琉璃龙华枕,本该躺在这里的陛下已经消失无踪。

“陛下?!”

……

此时李锦余正趴在霍采瑜的马车底。

寻常人类极为艰难的姿势,对身体柔软灵活的仓鼠精李锦余来说易如反掌。

方才在宫门口,他验证了一个令他极为满意的答案——跟着霍采瑜走,天道爸爸就不会强行束缚他。

以前他也不是没试过往宫外走,但差不多走到皇宫门口,那种如影随形的束缚感便会出现,规定他的活动范围必须在皇宫内。

皇宫就好像一个巨大的仓鼠笼。

但这次亲自送霍采瑜出宫,一路上他都没感到任何束缚感。

阻拦他出宫最大的障碍已经消失,李锦余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自己的计划。

把最老实稳重的薇嫔叫过来,威逼利诱要她给自己打掩护,然后从侧门偷偷溜走——虽然他法力不济,但脱掉龙袍再使个障眼法还是可以做到的。

刚出皇宫,自由的空气十分香甜,李锦余本想直奔山野,找片树林过上啃啃松果、无人打扰的梦幻生活;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感觉到全身好像被无形的绳索绑住一般紧绷。

李锦余:“……天道爸爸我错了。”

呜呜,还得去找霍采瑜!

霍采瑜的马车行走不慢,但成精的仓鼠的运动能力可不是一匹马能比的。

有鲜明的紫薇帝气指引,李锦余很快追上霍采瑜的马车,之后直接抓着马车车辕藏身到的马车下方。

之前为霍采瑜亲自挑选马车时他就筹划好,车底留了好多可以借力的地方,还特意选了最平稳的车身、最平稳的老马。

勾着车底,李锦余在马车得摇摇晃晃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车晃得也太容易犯困了……

他从袖子里扯出两根蟒纹腰带,把自己稍微绑在车底的挂钩上,随后安心闭上眼睛。

——算了,睡一会。

……

李锦余再次醒来,是被晃醒的。

一睁眼,便是霍采瑜漆黑一片的脸。

脑袋还有些晕,李锦余还当在宫里,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问:“霍爱卿起这么早?”

霍采瑜背后是一片夜幕星辰,脸色紧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不早了,陛下。”

李锦余坐起身,揉揉眼睛,才发现现在已经到了夜晚。

“陛下,容臣问一句,陛下为何会在这里?”

霍采瑜几乎忍不住想要“犯上”。

他停下车准备就寝时听到“噗通”一声,还以为有什么行李掉了,结果下车一看,车底下躺着他的陛下!

天知道那一刻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马车奔跑的速度多么快,车轮又是多么急?

若是稍有不测,陛下说不定就直接……

霍采瑜一面自责自己怎么没好好查探一下马车,一面赶紧把陛下抱到了车上。

稍微检查了一下李锦余的身体,发现李锦余除了身上沾了一些尘土之外,连皮肤都没擦破,又把了脉确认无内伤,霍采瑜这才松口气,把李锦余晃醒。

李锦余清醒过来理智回笼,“茫然”道:“朕不是在和薇嫔饮酒赏乐么,怎地到这里来了?”

从李锦余口中听到一个嫔妃的名字,让霍采瑜心情更恶劣了些。

他紧绷着脸,转头去拉缰绳:“臣送陛下回宫。”

“等等!”李锦余见势不妙,大喝一声,一把扑到霍采瑜身上,硬抱住他的腰不让他调转马头。

霍采瑜被李锦余紧紧抱住,低下头就能看到李锦余明亮的双眸,一时气息不匀,力度一松,缰绳便被李锦余抢走。

李锦余死死抱住霍采瑜的腰,下巴抵在霍采瑜胸口乱蹭:“朕不要回去、朕不要回去!”

霍采瑜声音有些艰难晦涩:“陛下,你先起来。”

“不!除非你答应朕!”

“先起来!”

“先答应!”

霍采瑜眼睁睁看着陛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脸愈来愈近,呼吸忍不住急促了些。

他终于先扛不住,咬着牙答道:“臣答应了,陛下先下来。”

终于磨到霍采瑜松口,李锦余快乐了,松开手站起来,把缰绳握到背后,警惕地看着霍采瑜坐直身体:“霍爱卿,你可要说话算话。”

未来的皇帝,君无戏言!

霍采瑜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方才陛下抱着他的时候,他格外紧张、心跳加速;陛下不抱了,他又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自己这是什么毛病?

霍采瑜忍不住内心唾弃了一下自己,整了整衣襟,声音略有些沙哑:“臣晓得。”

看霍采瑜似乎打算配合,李锦余稍稍放心,满意地重新坐下来。

“陛下是怎么爬到车底下去的?”霍采瑜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如此太过冒险,日后陛下千万莫要……”

“朕知道了,你就别念叨了。”李锦余抬起手,心里嘀咕了一句:这未来的皇帝怎么这么啰嗦,说好的王霸之气呢?

霍采瑜看着陛下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又想叹气。

明明他和陛下差不多年纪,可和陛下熟识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时常有不得不快速成长的感觉。

“陛下要去青水郡,那路上要听臣安排。”

李锦余只要能跟在霍采瑜身边就十分满意,因此毫不在意:“没问题。”

霍采瑜又嘱咐了几句,李锦余全无异议,最后迫不及待地问:“朕都准了——可以用膳了吗?”

“……陛下稍等,臣去热一下干粮。”

“不用。”李锦余熟门熟路地从马车的柜子里把他之前准备的干果和点心拿出来,兴致勃勃地道,“朕可以吃这个。”

霍采瑜抿了抿唇,看着李锦余兴高采烈地吃东西的样子,内心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之前真情实感地以为陛下说的“用这些朕心爱之物陪伴爱卿”是真心话,还为此感动了许久。

没想到陛下竟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霍采瑜本来的计划是到了青水郡的郡府监督新税法的推行,如有必要再下到各镇村里查验。如今带着李锦余,便不能这么耽搁了。

如今外头世道乱,他从小习武,但技巧多数是上阵杀敌的马上功夫,马下功夫没那么突出,恐怕不能好好护住陛下周全。

潜意识中,霍采瑜已经把李锦余划进了自己要保护的行列。

霍采瑜打算到了青水郡,立刻就通知郡守,将陛下好好保护起来,然后他再去各镇村检查新税法的施行。

从这些日子接触的朝政看,丞相派似乎只想专权、不打算谋反,更想要一个花瓶皇帝而不是自己上位。

陛下失踪,丞相应当更恐慌。

这样思索过后,霍采瑜重新制定了计划,抬头看了眼正在啃瓜子的陛下,心里微微叹口气,转头下车去升篝火。

一般来说,官员出行都有专门的驿站和车队,走到哪里都有正经的迎接和招待;不光出行的人享乐,招待的人也很欢迎——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用招待上峰的名义再从官银里抽一笔钱。

至于其中的亏空,自然是大力从百姓身上榨取。

霍采瑜知晓这一点,便没有通报沿途驿站和地方官,自个儿上路,餐风饮露更自在些。

因此他刻意避开了官道,走更直接、更偏僻的小路前往青水郡。

一个人快马加鞭,也就两三日的行程。

只是如今带着陛下,便不能够如此了。

霍采瑜升起篝火,把干粮放在火上烤软,一边撕下小块咀嚼,一边思索着最近的驿站在哪里。

李锦余吃了几块精致的点心,又嗑了一通瓜子,回头看到霍采瑜正对着篝火啃干粮,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这个假冒伪劣产品在吃御厨精心准备的点心,正儿八经的未来天下之主却在啃干粮……

他拍了拍手,端着食盒走过去,拿了一块梨花软枣糕递过去:“吃这个吧。”

霍采瑜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动了动嘴,想拒绝时,李锦余已经把整块糕点怼到了他的唇边。

霍采瑜无法,只能张口接住。

唇齿感受到糕点的香甜,而更清晰的是陛下指尖不经意触到下唇时那种莫名的感觉。

霍采瑜竟觉得嘴里这块糕点比在宫里吃得还要甜上几分。

是御厨不小心多放了糖吗?

之前他用手给发烧的陛下喂过一次蜜饯,那时陛下焦裂的双唇触碰他手指时给他的感觉与现在如此相似。

霍采瑜慢慢咀嚼着嘴里的点心,抬头恰好可以看到陛下明亮而无一丝瑕疵的笑容。

那笑容在背后如宏大泼墨长卷的夜空、璀璨点缀的星辰映照下,比月光还要纯粹。

霍采瑜心中又颤动了一下。

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也许只是因为夜空太晴朗,也许只是因为周围太寂静。

他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注意力愈来愈凝聚到陛下本人、而非陛下那些绝妙的政策上。

他隐约觉得这前面是一座巨大、黑暗、不可见底的深渊,踏上一步就将粉身碎骨;可深渊对岸似乎又有什么极为甘美、清冽、醇香的醴泉在吸引他。

李锦余喂霍采瑜吃了一块点心,便看到霍采瑜呆呆地坐在那里嚼着,手中举着的干粮靠近火堆险些烤焦,不由得有些奇怪:“霍爱卿?”

霍采瑜似乎被他这一声唤醒,深深看他一眼,随后低下头继续去吃干粮。

李锦余直觉方才霍采瑜的眼神中多了一些什么让他看不懂的东西,但再回顾又好像只是错觉。

……

夜里李锦余睡在了马车上,身上盖着柔软的毛毡;霍采瑜在外面坐在篝火旁边守夜。

李锦余本觉得很不好意思,极力邀请霍采瑜到马车上一起睡。

没想到一起睡过许多次的霍采瑜干脆利落地拒绝,看李锦余还想再劝,更直接道:“陛下允诺过臣,在外面一切听臣安排吧?君无戏言。”

李锦余:“……”

行吧,未来的真皇帝自己都不心疼,那他也没必要强求。

想想自己身为一个不入流的小妖精,竟然能享受一国之君给自己守夜的待遇……以后说出去也格外有排面。

第二日李锦余还睡在马车上,霍采瑜便驾起车出发了。

李锦余在摇摇晃晃中醒来时,已经快到正午。

霍采瑜坐在车辕上,察觉到李锦余醒来,回头道:“陛下醒了?可先用些糕点,要到傍晚才能到驿站。”

李锦余大致看了看窗外景色,见依旧是一片自然风景,不像是折返皇宫的样子,稍稍放下心。

打开食盒,之前准备的糕点只剩下寥寥几块,李锦余摸出一块吃了,估算了一下剩下的分量,又把食盒阖上。

剩下的还是留给霍采瑜吃。

他掏出瓜子就着窗外的景色嗑了起来。

霍采瑜听到马车里“咔嚓咔嚓”的声音,有些无奈地道:“陛下,这些小玩意吃多了易上火。”

李锦余想起出宫之前自己上火牙疼的经历,手上动作一顿,悻悻地把瓜子放了回去,末了还强调一句:“朕不是贪嘴,只是想磨磨牙。”

霍采瑜略有些好笑:“臣知晓了。”

“真的只是磨牙!”

霍采瑜还待敷衍什么,忽然目光一凝,手中马鞭向右一摆,“唰”地一下击中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被马鞭甩开,落在地上发出金铁之声。

是铁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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