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寄望(九十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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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与界点的核心区域靠得愈近,顾归尘手中金铃的反应就越明显:在轻微发烫,且传来似有若无的清脆铃响,明显指往某一个方向——那儿有一扇门,笼罩在最深的朦胧里,其周围的时空,已然扭曲到无形迹。

他试图靠过去,结果一旦离开古灯笼罩范围,连半步也难行进,一时焦急、忧心且惶恐,目光一动不动注视前方,几乎要将那扇门钉穿,导致眼眸之内干涸太久,血丝隐现。

萧芸思在全力催动九龙灯,尽管有高天之上,其他祭道者们相助,可灯盏的光芒还是愈来愈暗……

“不行,此灯支撑不到那扇门外。”

祭道者们也在恨叹:

「到底只是圣器。」

「哪怕我们灌注神力在其中,以区区圣器的材质,也根本容纳不下。」

「继续加持力量,此灯会被毁去!」

……

萧芸思心知时机有限,容不得自己犹豫,深深呼吸一次,回首对身畔望眼欲穿的顾归尘道:“机会只有一次。”

说着,她竟翻掌打碎九龙灯,一时间,灯芯火焰大燃,九龙向天哀哭,通天烈火中,四周的世界竟被烧得清晰起来,那种压迫天地、难以前行的粘稠感,顿时消却了。

顾归尘未曾犹豫瞬息,一个飞跃向前,脚尖才触及地面,便伸手向那门上

推去——

用尽力气下,竟然推不开。

他不信邪,立刻作出决断,抽出身侧长剑,往门上砍去,不料,门表面宛若有千钧之力在向外推拒,无论如何灌注全身灵力,剑尖也始终停留在木门的一寸之外,再进不得分毫。

顾归尘额上汗珠如雨滴落,心中默念着:还有半寸……还有一毫……

谁料,就在快要触及木门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却是萧芸思遗憾道:“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九龙灯的焰火尽数熄灭,天地重归模糊混沌,时光倒转。

等顾归尘再度睁开眼,萧芸思已然不见了,而自己站在起点,身后就是月窟神庙的战场残骸。

他惶惑中愣怔了一瞬,而后不曾停歇哪怕一秒,往记忆中的方向,以毕生最快的速度,神情比亡命之徒更恐慌,拼尽全力奔去。

恰恰在界点核心区域,一里方圆的边界,时光如期倒转,他回到了原地。

第二次,他几乎燃尽灵力,终于提前半刻钟,到了界点边缘,可踏入那模糊的时空里后,走了不出十步,短暂的一刻钟又结束了。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每一次,都比前一刻钟,更近一步。

撞破南墙,鲜血淋漓,也绝不回头。

他记不清时光重来的多少次,只数着脚下的步子,自界点边缘始,第一百零二步——

可这一次,不等到一刻钟结束,他便先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于是披头散发,指甲深深抠进地面里,一点点往前爬……口里喃喃记数:“第一百零三……第一百零……”

没等他数完这一句,时空倒转。

身畔的世界再度模糊时,他能感到温热滚汤的泪从脸庞划下,而目能所及的那扇门,越来越远。

时光会磨灭他行进的痕迹,抹杀他拼尽一切靠近的距离,却消除不了他身上留下的伤痕、污迹、血点、泪斑……这方天地都被凝固,不断回转中,深山、雾林、乌云、烟火、焦土,都凝固成不变的永恒,唯有他,一次比一次,形容更狼狈。

他和这方天地,格格不入,像困锁轮回里的囚徒,与时空交错的核心点里,另一位浑身鲜血、沉默如石的人,是一条线上的两端,不同却相似,深陷牢

笼,无法挣脱。

片刻也不止息的前行中,他的记忆似乎回到了陌生而久远的过去——一段他无论如何回想,都只有一片空白的回忆。

哪怕记忆都是空白,深入骨髓的感受却留存在灵魂最深处,到这一刻,无比相似的处境,却将这感受唤醒——他感到至深如渊薮的绝望。

他数到第三百一十七,时间再度终止了,那时他攀爬在地,仰起头,往门所在处远远望了一下:自始至终,从来离我如此遥远。

本来,泪水已经干涸枯竭,可这一霎那,他竟从咽喉里,发出一声干裂、枯哑、绝望的嘶嚎——无泪水的哭喊。

面对这个人,一如既往的遥远感,或许不至于能让他崩溃,真正让他灵魂也歇斯底里叫嚣痛苦的缘由是:哪怕看都看不见,他也清楚地明白,每一次轮回,都意味着门内之人,又一次的死亡。

更让他恐惧的是,如斯轮回,也许会如萧芸思所说的那样,永生永世看不到终结。

好在,他品性总比最顽固的铁石还坚定,若没有这份韧性,早在前世流离的诸多磨难中,他便会熬不过而死了。

他对自己说:三百一十七,下一次,我一定会更近一分。

铁石被烈火洗炼后,会越发刚强。

于是,泪水被收起,惶恐也好,绝望也罢,全被压制到心底最深处,他神情变得坚毅而冷漠,已打定主意:

站不起来,他还可以爬;若至骨断筋折,爬也爬不动,还可以匍匐着,一点一点往前挪;若至粉身碎骨,连指头也动弹不得,他还可以等待,直到稍稍聚起点微小的力气,便可再近一丈、一尺、一寸甚至一厘一毫。

短至一毫的前进,也能带给他支撑下一次执意前行、永不放弃的希望和力量。

只要认定了方向,于无路处也非要走出路来。

残酷之处在于,他从来不懂得,有些方向,天生是绝路,前方只有万丈深渊、或千重绝壁,而他自己,只是此路上一只再微弱不过的虫蚁,比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还要可怜可悲上万倍。

在宇宙虚空里、时间源界中的祭道者们,于无尽高空之上,俯视着这只攀爬的虫蚁,共同发出一声叹息:

「四百一十二,此人的力量,

到极限了。」

而界点边缘至核心,少说有七百步的距离,路途行至过半,却无奈到了枯竭之时。

顾归尘念了也不知多少次“第四百一十二”,哪怕他死都不愿相信,也终是不得不相信:

此处是极限,终于……连一寸一厘一毫,也再进不得。

这一刻,在他心中,本就朦胧一片的未来图景,完全黯淡下来,沉落到无底深渊里:

所谓新生,是他直到此刻也无法想象的虚幻的梦,愚钝如他,从来无法思考出——无缺憾的人生,到底是怎么样的。

过往的经历告诉他,没有人可以过得毫无悔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心底都会有腐烂的伤口,是心结,是梦魇。

他很早就做了这样的准备:命运何其不可捉摸,哪怕我重新得到了一次机会,也多半无法尽如人意……不过,我愿意尽力去改变,哪怕付出可以付出的一切。

但他万万不曾料到,今生今世,第一个不可挽回的遗憾,就如此沉重,足以压垮他的灵魂:

他停在第四百一十二步,哭喊也好,遥望也好,呼唤也好……每一次,到泪尽声嘶,时光依旧如期回转——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他隐隐看见了未来:黑暗、黑暗,除无尽的黑暗以外,或许还有蔓延的血色。

轮回永远不会停止运转,将永恒轮转下去。

他困在线的另一端,是挣扎无能的蝼蚁,一次又一次,清楚地认知到:

曾如日月星辰、布满他眼中苍穹的人,曾顽固偏执、寂然遥望了千年岁月的人,曾支撑他最后一点点余烬般的生念的人,将无数次在他身前三百步之外,沉默着、孤独着死去。

那种痛苦,就好像车轮反复碾压过血肉和神经,好似神魂被捣入舂里,给不断磨碎……

他张口哭泣时,感觉不到泪水,也呼吸不到空气,唯有一句话在脑海里逐渐浮现:

宁愿是我自己,现在就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发出了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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