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44章(2 / 2)
“张嘴,”温元嘉说,“你不张嘴,我就一直举着,看我们谁能拗得过谁。”
幼稚到了极点。
两人一个要喂,一个嘴唇紧闭,温元嘉手臂发酸,微微颤抖起来,邢烨看不下去,张口咬住勺沿,久违的食物进入喉管,泉水洇湿沙漠,幼苗顶|出砂土,悄悄探出脑袋。
沉默喝光一碗,邢烨埋进被褥,说什么不碰卤蛋,温元嘉气鼓鼓抓来,吭哧吭哧嚼碎,牙齿咯咯作响,将蛋壳嚼成碎片。
病房里鸦雀无声,鼾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杨兴和简天心抱在一起,彼此眼神交流,用手语传递信息。
杨兴:“他们俩看着都不好惹,会不会把病房砸了?”
简天心:“不知道不知道,看着要打起来了,你想想办法,快点过去劝架!”
杨兴哭丧着脸:“大哥现在风吹就倒,护工小哥下不了手吧?”
简天心连连摇头:“才不是呢,你看他脸都黑了,很快要掀桌了!”
“你们在做什么?”温元嘉转脸过来,一张脸锅盖似的,透着乌沉沉的黑气,“打哑谜么?”
简天心嗖一下钻进被褥,留男友独自面对风雨。
杨兴摩挲膝盖,眼珠滴溜乱转,小腿抻紧松开:“嘿嘿,嘿嘿,小哥有话好好说,笑口常开好运自然来······”
温元嘉转回脑袋,像个铁面无私的教导主任,盯着被褥里的一团,抬手规律拍拍:“起来走走,不要总躺在这里,肌肉会退化的。”
杨兴脱鞋跳上床板,和女友窝在一起,说什么不敢再冒头了。
他们比邢烨来的更早,同为病友的这段时间,无论谁说谁劝,都没见邢烨听话,这位护工小哥还摸老虎须子,着实称得上一条好汉。
邢烨不言不动,对外界声音免疫,丝毫不理会温元嘉的话,向被褥里缩得更紧。
温元嘉没有再劝,沉默坐在椅上,眼珠一眨不眨,牢牢盯着被面。
邢烨头痛欲裂,精力不济,辗转反侧,不知道自己是睡是醒,再清醒时手背露在外面,熟悉药水味扑来,他生出莫名的烦躁,抬手去拔针管,手腕刚探出被褥,被人眼疾手快抓住,重新塞回被子。
冰凉手背被温热覆盖,疼痛减轻不少,邢烨探出脑袋,温元嘉坐在旁边,把方巾挨个叠好,拿掉邢烨手背上凉掉的那条,认真换上新的。
似曾相识的场景穿越时空,滚烫温度犹在,肤底洇出红痕。
这么执迷不悟·····究竟是为了什么。
温元嘉手脚轻柔,一丝不苟,眼珠盯着针头,视线半点不晃,邢烨半撑起身,捏住温元嘉肩膀,手臂微微用力,向前拢过半寸:“疼吗?”
“什么?”
温元嘉懵懂眨眼,迷糊摇晃脑袋。
“这里,”邢烨点点胸口,“还疼不疼了?”
这么多年过去,骨头早长好了,那话语到了嘴边,突然拐了个弯:“疼。”
温元嘉垂下眼睛,可怜巴巴:“每到梅雨季的时候······骨缝都在发痒,想用锤子敲开。”
骨头早长好了,只有一点点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邢烨问了,这疼就止不住了,窄小伤口裂开,血肉模糊一片,大夏天被手术刀割伤手指,伤口流血化脓,他能面不改色,丝毫不影响工作,可在邢烨面前,忍不住撒泼打滚,盼望求得关注的视线。
手背上的毛巾凉了,温元嘉摘下旧的,换上新的,邢烨按住那只手腕,缓缓靠近一点,热气拂上耳朵:“有烟么。”
“没有,”温元嘉打个哆嗦,微微摇头,“不能抽烟。”
“酒呢,”邢烨搓搓指头,不依不饶,“酒也弄不到吗?”
“没有,”温元嘉皱眉,仰脸看人,“你现在不能喝酒。”
“大|麻,吗|啡,杜|冷|丁,有没有,”邢烨不耐歪头,“什么都没有,你来玩过家家的?”
突如其来的暴戾,似一团收紧的口袋,沉沉罩上脑袋,抽走赖以为生的氧气。
温元嘉屏住呼吸,仓皇抬头,邢烨定定看他,眼窝深深凹陷,视线晦暗不清:“快十年了。”
人这一生有几个十年,从童年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十年像一座桥梁,连接支离破碎的时间。
他们之间没有桥梁,那是两条无法交叉的平行线,随岁月渐行渐远。
“我现在身无分文,酗酒成性,有暴力倾向,随时能砸烂这里,把东西都掀出去,把你的美好幻想打碎,让你鼻青脸肿,哭哭啼啼滚回家去,再也不敢回来,”邢烨懒洋洋开口,抬臂指指门口,“听懂了吗?听懂的话就马上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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