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灰鹦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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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莫莱特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拼命去抓紧勒脖颈的生物肢体。可惜那鬼东西滑溜溜的,沾满了血和来路不明的黏液,他抓不牢,只能绝望地承受后颈传来的剧痛。那玩意儿准是在他脖子后面弄了个洞,正拼命往里钻。

        他能清晰地感到有东西扎进血肉,缠住脊椎。而造成这境况的人正跪在他旁边,同样手忙脚乱地试图把那怪物扯掉,脸上满是慌乱和愧疚。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路标镇毗邻灰烬山脉,算是离深渊入口最近的人类城镇。下级恶魔在小镇里和田鼠一样常见。偶尔有几只没什么脑子的级恶魔闯进镇子,警卫队会敲个警钟好让普通镇民避个难等驻军把它们叉出去了,大家再慢悠悠地走回来。被袭击的次数多了,连岁小孩都知道在最快撤退的前提下从桌子上多抓块糖,没人会因为这种事产生什么紧张感。

        然后他就遇见了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往回跑的蠢货。

        这家伙跑得认真,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追着的东西高度腐烂的人类尸体正四肢着地,扭成一团,蜘蛛般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自从年前老莱特去世,莱特孤儿院名存实亡。年纪最大的尼莫莱特咬牙拉扯大了剩下的几个小崽子,眼看着他们被路过的佣兵团逐个领走,终于在今年成了孤家寡人。

        听到警钟的那一刻,他没有任何人需要通知。年轻的莱特先生拎起包裹和鸟笼就出了门,向森林附近的避难处悠闲地前进。

        那一瞬尼莫的身体比大脑先行动了。

        他本能地猛扑过去,结结实实撞上了狂奔的男人。对方被撞了个措手不及,狠狠摔在了地上。尼莫本人倒是避免了嘴啃泥的命运,他本能地用右手撑了下地,啪嚓扭伤了手腕。

        尼莫瞬间头皮一炸。

        他本想出声提醒跑近的人。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开嘴,就瞄到有什么东西从尸体上弹射而起,直扑不远处的猎物。

        脖子上冰冷黏腻的触感让他不得不吞下了后半句。随后袭来的便是深入骨髓的剧痛,差点给他疼出眼泪。

        这回栽了,这倒霉念头从他脑子里瞬间闪过。

        事情到这里还算个双方都有些灰头土脸的小小救援。男人块头不小,尼莫把自己撞得大脑空白了几秒。他狼狈地从对方身上爬了起来,徒劳地拍着裤子上的泥,随后才意识到手腕处愈加明显的疼痛。

        “刚才有东西袭击你,没见过的东西。”他用还粘着泥土的左手指了指几步外的尸体,冲还坐在地上的倒霉蛋解释夜色一时看不出这倒霉蛋是谁。“你”

        “施法者。”

        然而死亡的黑暗并没有如期而至,剧痛也没有消失,一个尖细而喜悦的声音钻进了尼莫的耳朵。

        在这种危险的地方长大,尼莫自认对“无法善终”这件事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只是他没想过死亡会来得这么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恐惧。尼莫张开嘴试图呼吸,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从伤口涌出,顺着脊背浸湿麻布衣服。

        或许他的心理准备并没有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充分。他在未知的袭击茫然挣扎,试图扯住某根并不存在的救命绳索,如同溺水的醉汉。

        “许愿吧,施法者。”那声音说道,每个词都带着命令的味道。让人窒息的束缚终于松了几分,尼莫挣扎着吸了口新鲜空气。“给你一分钟,好好思考一下你的”

        “你能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吗”三秒不到,尼莫便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愿望绝对真诚、迫切、发自内心。

        “你也是个施法者”

        不,还真不是,连边都不沾。他迷迷糊糊地想道。

        “别杀我呢”尼莫迅速找到了下一个愿望。

        “不行。”声音听上去有些生气。“要么许愿,要么我直接杀了你。”

        那个声音沉默了半晌。

        “不行。”它生硬地说。

        “那我没什么别的愿望了。”他有些迟钝地吐着词儿。

        “拖延是没用的。”声音说,“人类不可能没有愿望。”

        “那就等我快老死再杀”

        这次声音没再理他,在他的喉咙上加了几分威胁性质的力道。

        可现在他突然有点想笑死到临头,他甚至连个能拖点时间的正经愿望都没有。

        “好吧好吧。”终于,他叹了口气,伸手捉住原受害者的手腕男人还在对付这个滑溜溜的不明生物,不时转脸看他几眼,看反应不像能听到这东西说话的样子。

        如果硬要说愿望,他倒还真有个注定无法实现的。可惜“死者无法复生”是这个世界的铁则老帕特里克早已成了一具枯骨,论年纪,在这鬼地方也算是罕见的寿终正寝。而他曾经的家人们又全有了安定的归宿,至少成年前都能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尼莫莱特一向认为平凡地活下去没什么不好,他岁数不小了,早就不会再做什么少年意气的梦。没有求而不得,没有放心不下。那些写满血与火的故事永远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他只希望在小镇里继续做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人。

        “我爸没有跟上来,”尽管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青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明明和我说好”

        “行了,带我们去找这家伙的父亲。”尼莫说,“这就是我的愿望。”

        这回尼莫看清这个倒霉蛋是谁了,奥利弗拉蒙,旅店老板的独子。印象里和他差不了几岁。

        “别拽它了,拉蒙。”尼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竭力忽视嘴巴里古怪的腥苦味。“你为什么往镇里跑”

        那东西不管它是什么,发出了一声只有尼莫能听到的,简直能撕破人耳膜的尖叫。后颈的剧痛变成了麻木的刺痛,窒息感也消失了,冰冷黏腻换成了温热。尼莫下意识摸了把脖子,只摸到一手的血。

        他下意识低头,终于勉强看清了罪魁祸首的尊容一团青紫色的肉块正在地上蠕动,艰难地把自己挤进鸟笼,然后包住了里头半死不活的灰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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