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生命尽头的恋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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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 尼莫想道。奥利弗的手腕上有金属甲片,他无法感受到自己手心湿冷的汗水。
他尽量做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可脖子如同被忐忑的情绪添了锈, 让他无法回头看向奥利弗的脸。现在无论他再怎么给自己找尽量无害的解释, 事实总是和他的期望背道而驰。尼莫不清楚眼下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但那一定和”平静“相去甚远。
这是他第三次直接和真正的上级恶魔对上。
第一次是面对潘多拉忒尔。那会儿他只听到了对方的呼救,对自己的身份还没有半点概念。对方先行放弃了攻击, 整个事情迷迷糊糊便过去了;第二次是面对威瑟斯庞。当时他的状态十分微妙, 对使用“力量”本身没有任何感受上的印象。
而他看到的世界却完全不同。
他面前的不是棋子和棋盘,只是石子与木头,抬手便能掀翻。而那些深渊魔法对他的行为没有任何反抗。就算尼莫再怎么回避这件事, 他也看得出这不正常。如果不是顾虑到这只恶魔身体状况不佳, 他甚至可以无视那些变幻的法阵强行突破, 直接向法术的源头前进。
没有任何书本记载过这种情况, 甚至连深渊教会的藏书都没有。无论是深渊魔法还是地表魔法, 其的规则和束缚如同真理, 不可能被打破。
这是第三次。
这次他无比清醒, 并确定眼下一切都是出于自身的意志。正因如此, 他才更深切地感受到了现状是多么不自然。
正常的法师破解法术,必须按部就班地分析敌方法阵的每一个特征,然后在破解过程及时做出最恰当的反应。如同沉默的棋手那样他们万分谨慎地推算着对手的意图,以及将来所有可能的棋路,最终调动自己残余的棋子赢下棋局。要做到这一点, 知识、经验、力量,缺一不可。
“复仇。”那位传说的“上级恶魔杀手”重复了一遍科莱斯托罗的答案,“我尊重你的选择。”
欧罗瑞从腰侧的袋子掏出一小块通讯水晶,随手扔给白色的恶魔,声音不咸不淡。“如果你改主意了,就用这个联系我。”
“您和传闻的有区别。”科莱斯托罗将水晶塞进粗糙的口袋。“我以为您会直接杀了我。”
可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不需要咒语和公式,只需要感受和支配。
他只差一个确定的证据。尼莫胸口有些发堵。他不愿意思考那个可能性,“魔王”这个词就像带了刺,划过脑海都能带出割伤般的痛感。等这件事情完了,他得和奥利弗好好谈谈这个。
他们身侧的回忆还在继续。
踏过回忆交接之处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整个人奋力穿过一层厚厚的皮膜。当他们踏入下一段回忆的时候,尼莫差点下意识停住步子。奥利弗显然也停住了一瞬,尼莫差点把对方的手腕给扯脱臼。
看季节应该是春季,他们在森林之看到了杜兰弗吉尔。
不过是极其瘦削的杜兰弗吉尔弗吉尔先生看起来就像一根完全失去水分的枯枝,这根枯枝坐在画架前,正笨拙地描绘着远处的怪物骨架。是的,只有骨架。眼下寂静教堂连影子都没有,这少说也要百年之前而那长相不是模糊的相似,尼莫十分确定,那就是他们的委托人。就算他瘦得脱了相,脸部的细节特征也全部对得上。
“传闻算了只是你让我想起一个人而已,很不巧,我欠他的。”欧罗瑞的声音从蠕动的头盔后传来,冰冷的语调出现了一瞬罕见的悲意。“现在享受你的余生吧,我的同胞。”
欧罗瑞小声叹了口气,背过身,步履平稳地离开。
而尼莫握紧奥利弗的手腕,加快了脚步。这已经是最短的路线了毕竟现在可不是驻足参观他人回忆的时候,他们的时间不多。
弗吉尔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声音里带着苦笑“早知道我就早点不干了。唉,人就是这样,总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您知道吗之前我一直把自己闷在衣柜似的房间里,成天跟资料和样本打交道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我的工作。”
“杜里。”科莱斯托罗开口说道,手里提着一只血淋淋的动物肢体。“你该吃点东西。”
“是杜兰。”弗吉尔耐心地纠正他,“我不吃生的,谢谢啦,一会儿我去收拾下。”
这样看来,杜兰弗吉尔是个至少活了百余年的恶魔术士。
他的打扮还是他们熟悉的样子,只不过大包小包放在一边的地上。弗吉尔背后的麻布衣衫被汗水浸湿,露出非常明显的脊柱和肋骨。而他的身边正站着一个青年,白色的长袍有点扎眼。
科莱斯托罗沉默地站在弗吉尔身边,抱着双臂,眼睛盯着画布。
上级恶魔的临终十分漫长,少说也要数十年。科莱斯托罗看起来很是耐心,对面前人类的契约势在必得。尼莫能看出他的策略,这只上级恶魔决定先陪伴这个虚弱的人类,获取对方的好感和信任。遗憾的是,科莱斯托罗显然无法从当前大脑病变的身体内取得多少有效情报他的示好太过笨拙。
白色的恶魔绷着脸,将带血的生肉往弗吉尔脸上塞。
弗吉尔带着笑意将那只手推开,咳嗽了两声,继续在面前的画板上涂抹着。
科莱斯托罗皱皱眉,没吭声。他将视线从画布上移开,凝视着边画画边唠叨的弗吉尔,目光灼灼那是审视猎物的眼神。
不难理解,尼莫想道。杜兰弗吉尔的资质不错,四肢完好,神智清醒。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看起来那般衰弱,但对于上级恶魔哪怕是垂死如科莱斯托罗的上级恶魔来说,人类的疾病从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科莱斯托罗就像只真正的豹子那样紧盯猎物,等待对方露出最脆弱的瞬间,计划着将其一击毙命。毕竟这里地方偏僻,这具契约不完整的人身活动范围又极小。好不容易碰到个资质尚可的皮囊,机会实属难得。
歪歪扭扭的拙劣画作消失,恶魔的笔触粗犷,塑造却十分准确。弗吉尔响亮地咂了下嘴。“您要来块画板吗”
“为什么”科莱斯托罗的口气愈发不满。
“因为我这张要改回原来的样子。”
“画错了,人类。”科莱斯托罗的示好被拒绝,语气带着不满。“别画了,我说过,你该吃点东西。”
“哪里错了”弗吉尔挑起眉。
科莱斯托罗毫不客气地夺过画笔,飞快地涂了几下。
“我追求了一辈子人生的意义,科莱西。”弗吉尔的语调十分温柔,“按部就班工作,按照长辈的期望活着。可我到现在才发现他人的意义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我不明白。”科莱斯托罗声音平板。“你很痛苦,你忍受痛苦总得有个目的。”
“没有。”弗吉尔摇摇头,“自然地活着,自然地死去。这样就很好。”
“可那毫无意义。”
“您看我现在的情况。”弗吉尔的眼睛因为笑意微微弯起,“像是在追求什么意义吗我只是喜欢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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