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禁闭室与祈祷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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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年幼的戈德温比他们认识的那个开朗不少,  看年纪像是四五岁。“我想吃那个”

        伊曼纽尔正带领他在后院练习。清廉的审判骑士长并没有给自己购买让人倒抽冷气的豪宅,选择了一间普通的民居。邻居家的两个小孩扒上墙头,好奇地望向院内。他们手里抓着蜂蜜点心,  目光闪亮地瞄向戈德温手的剑。

        尽管戈德温洛佩兹年纪尚小,  那把锋利的铁剑的确是真家伙。

        戈德温将剑插进泥地,  用衣袖抹抹头上的汗,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粹笑容“如果我今天完成了全部训练,  可以吃一个吗”

        不允许娱乐,  不允许哭泣,不允许软弱,不允许逃离。他对戈德温说的最多的两个词绝对是“不允许”和“还不够”。

        在伊曼纽尔封存的记忆,他曾多次看向戈德温的眼睛,  试图从那双眼睛深处找到反抗和憎恨。可他只找到了满满的信任和爱,  那份毫不保留的亲情简直要将他逼疯。一个活生生的人全心全意信任着自己,  他从未想过这份感情会如此沉重。人们总说父母是孩子的神明,  可看看他自己做过的事他明明连人都不配再做。

        自己不值得被爱。伊曼纽尔心想,  为什么这孩子不恨他呢

        “不行。”伊曼纽尔声音冷硬。“甜味会腐蚀你的灵魂,  享乐会让你堕落。戈德温,  你和他们不一样。”

        戈德温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他委屈地扁扁嘴,但最终还是低下头“是,父亲。”

        尽管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感情,仿佛内脏焚烧般的阴暗情绪仍然让尼莫很不舒服。尼莫不认为这段记忆的伊曼纽尔还保留着理智矛盾的痛苦几乎要将那位年轻骑士长的心脏烤干,使它变得像礁石那样暗沉坚硬。

        戈德温再也没有问过那个问题。

        随着时光流逝,伊曼纽尔越发肯定自己的儿子就是预言的那个人。没错,他自己的确也在其出了不少力,为儿子拓宽人脉,引荐权贵戈德温从未让他失望过,他的儿子就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变成了一个完美而高尚的战士。

        恰到好处的仁慈,无法撼动的原则,对自身欲望的绝对控制戈德温洛佩兹甚至比当年偶尔嘻嘻哈哈的弗林特还要强大。他的儿子不会松懈,不会迟疑,不会放任自己沉溺于无用的享乐。戈德温极其“标准”地活着,如同一具理想的傀儡。

        戈德温是个好孩子,  伊曼纽尔很清楚这一点。自己的儿子强大而乖巧,从不哭闹。同一个问题从不问两遍,只有一个例外。

        “我可以吃块蛋糕吗,父亲”尽管出于某种原因,伊曼纽尔从未给自己的儿子举办过生日相关的庆祝仪式。可在训练那天不久后的生日,他的儿子小心翼翼地问了第二次。

        “不行。”伊曼纽尔的答案并未改变。

        伊曼纽尔看向自己的双手,那些闪亮的盔甲之下,血管几乎成了黑色。他的意志在扭曲,作为一位长久奔波于深渊边缘的审判骑士,被他所杀的恶魔们开始在死前冲他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黑暗的力量正温柔地将他逐步吞没。

        不,或许恰恰是他自己在追逐死亡,刻意碰触那些注定会腐蚀自己的魔力。他的精神早就如同一块风化已久的砂石,稍稍碰触便会塌作齑粉。

        可以放手了。

        弗林特被深渊之底发生的事情所打击,但他的儿子不会。过于善良和心软一直都是兄长的薄弱之处,伊曼纽尔深知这一点,并亲手缔造了一位可以超越兄长的强者。

        可他的儿子很少露出真正的笑容,脸上的笑意永远到不了眼底。

        拖累完最爱的哥哥,又亲手毁去了妻儿的一生。或许这都是命运注定的,伊曼纽尔如此认定。

        作为追逐恶魔的人,他很清楚怎么将一只上级恶魔钓上勾,又如何暂时压制住它。

        伊曼纽尔洛佩兹坐在客厅之,穿着陪伴自己多年的战甲,等待儿子回家。弗林特曾寄给他的信件正在壁炉燃烧,干枯的花瓣在火舌散发出淡淡香气,随即迅速变得焦黑那是他身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最后的证据,而它们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了。

        戈德温一定会来,他的儿子一直都很听话。

        在自己被黑暗彻底吞噬前,在自己因为罪恶感完全失去理智前,他想要一个有意义的终结。伊曼纽尔能够感受到健康与理性的飞快流逝他在夜里无法入眠,每一次呼吸都成为重担,眼睛似乎失去了辨别色彩的能力。

        踏过至亲的骸骨。

        是时候了,伊曼纽尔想道。戈德温已经足够强大,不再需要自己这样一个糟糕的父亲。他将自己的儿子献给了神,作为牺牲供奉给了这世界。如果有朝一日,戈德温洛佩兹真的能够结束所有动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会存在那么一点点价值呢

        他的儿子用了最为温柔,也是最快致死的方式攻击了他。

        他没来得及说出那句“对不起”。

        随即记忆变成了一片漆黑。

        这将是自己人生能做的最后一件残酷之事,也将是他最后一次伤害自己的至亲。伊曼纽尔闭上眼睛。

        一切发生得很快。

        在黑暗彻底侵袭前,他抓紧了戈德温的衣襟,神经质地交代着最后的嘱托。他将一个简单的词放在了最后,却没能来得及将它说出口

        幻象消失了。

        两人坐回桌边,僵硬地摆弄羽毛笔。奥利弗眼下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他快把那支脆弱的笔握断了。伊曼纽尔洛佩兹的忏悔记录没有解决多少问题,一切反而更加扑朔迷离。而且他似乎没有办法再发自内心否定戈德温洛佩兹。

        奥利弗没法想象那样的童年。弗林特作为一个父亲,尽管笨拙,却十分尽责。他曾打心底对父亲的隐瞒感到不满,但相比起来

        “通常来说,荣光记录和忏悔记录的记忆片段需要经过审查。”伊曼纽尔的幻影在一片漆黑之低语。“我做了点小手脚,藏起了这一部分片段,并把记忆即时记录进来。所以哪怕你看到了我的临终,也请不要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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