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鸟笼之外(1 / 2)

加入书签

/

        小孩子就是这样。女战士垂下目光,  将最后的酒灌进喉咙。她已经很少想起那段时光了天真而愚蠢,错认为单纯的战力就能代表一切的年纪。

        当初她没有多想,扫了眼屋内简陋破旧的生活用品和墙角的干稻草,下意识认定这里是哪个流民的家。她就吃几口,  安对空荡荡的房间行了个礼。是的,  只要给空空如也的胃部加一点实在的温度就好,自己真的不会吃太多。

        行礼过后,  安做了个简单的祈祷,颤巍巍地拿起沉重的金属勺。

        浓汤被搅动,  汤面上还飘着黑色飞虫的尸体。一阵反胃感又涌上喉咙口,安强硬地将它压了下去。汤在沸腾,  她从脑子里榨取有限的知识,  反复告诉自己只要汤在沸腾,  吃下去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自己很可能在发烧,安昏昏沉沉地心想。

        随后另一种麻痹感击了她。

        视野的事物开始出现不自然的重影,四肢的力气在缓缓抽离。安连忙猛掐自己,在模糊的视线能看到鲜血滴下,皮肤被她无意掐得皮开肉绽。

        汤的味道不好。浓稠的汤在火光下接近棕色,  有股古怪的腥气,尝起来几乎没有咸味。豆子似的东西滑过安的舌头,  她甚至不敢咀嚼,生怕自己因为受不了那味道吐出来。里面似乎加了磨碎的植物块茎,她的喉咙都要被那些碎碴磨伤。

        但安还是强忍着不适,喝完了一汤勺。而后她小心地放下沉重的金属汤勺,  胃部的空虚和绞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略带苦涩的满足。

        安不知道现在是凌晨几点,  贫民区大部分窗户都已经熄灭,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大哭,  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咒骂。她从未在这个时间醒着过,更别提接触这类声音。年幼的公主抱紧自己的双臂,抖得像赤足站在积雪。她得找个地方,找个地方小睡一觉安能察觉到自己的异常,被昆虫咬破的伤口准是恶化了,痛痒难忍。她的呼吸又快又急,周围的温度冷得不可思议。

        她被人绑住了。

        双眼被布条蒙住,一片黑暗,巨大的恐惧击了她。安想要尖叫,随即便发现嘴巴已经被布条勒得发麻,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小声哀鸣。她只知道自己正蜷缩着,左臂的皮肤能触碰到着囚牢带着些许弧度的边界感觉像是湿润的木头。

        酒气和霉味一齐钻进她的鼻子。如果她没有判断错误,这应该是个酒桶。不知什么人将她绑得结结实实,然后塞进了酒桶。酒桶在颠簸,她应该在一辆正在前行的马车上。

        可她感觉不到痛楚。

        有问题,哪里出了问题。可是黑暗不容拒绝地吞噬着她愈发缓慢的思考。安一步步挪到稻草堆旁,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埋了进去。

        不知多久后,当安再次醒来,首先感到的便是双手手腕上的绳索。

        谁都不会来。

        常规的追踪法术被安自己信心满满地破坏掉,而绣有定位法阵的衣物,和被标记过的珠宝也被她统统丢在教堂边的树林。没人知道她在这里,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泪水抑制不住地从双眼向外涌出,止都止不住。悔恨开始不可遏制地在心底蔓延轻薄干爽的睡袍,带着香气的软和床铺,轻得像云朵一样的细羽毛被。她为什么要离开那里

        不能慌,不能慌。年轻的公主拼命放缓呼吸,强撑精神,好让自己不至于因为恐惧而再次休克。她还有嗅觉和听觉,她必须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因为没有人会来救她。

        没有审判骑士骑着白马到来,将恶人斩于剑下。没有佣人帮她松开粗糙的麻绳,用热毛巾擦干净她脸上的污垢,替她揉开淤血。没有女仆为她准备好切成小块的甜点,温热的羊奶和温暖绵软的拥抱。

        “我、我们就告诉他事实呗。好歹是立功,这咋说都是公主啊。如果就这样悄悄溜走,万一被人发现”

        “嗯哼,告诉他美好的事实。告诉他我们只是想用那锅汤捉几个下城区的小耗子,洗干净卖掉,公主只是不小心闯进来自己喝了。多亏那锅该死的汤陛下一定会对我们的事业无比欣慰,赞赏有加你真的这么想买卖那些小耗子一不留神就是死罪,你脑子不记事还是怎么着”

        “啧。”

        可现在她甚至不敢大声哭泣。

        “我们真的要这么干吗”酒桶外,一个声音尖细的男人出了声。“说实话,伙计,我还是觉得把这小妞直接交上去比较好。多鲁城里都找疯了要不是我们早就打点好了守门的兄弟,出来得及时,现在估计得被审判骑士摁死在地上。他们是认真,听着,认真的”

        “所以我才说你没脑子,蠢货。”另一个粗哑的声音驳斥道,“行啊,你打算怎么办,嗯跑到皇帝跟前跪下,亲爱的陛下,我是下城区的人贩子,我不小心捡到了您可爱的小女儿。您能赏我袋金币不他上一秒给你金子,下一秒你的脑袋就得滚在地上。”

        “万一买家没去邀功,用她干别的呢威拉德那边的大人物一定会高兴有个姓阿拉斯泰尔的玩具,这怎么说都有点”

        “那跟我们有啥关系谁知道最后会倒到谁手里,老臭鼬愿意塞足金子就好。”

        “唉,你比我混球多啦啧啧,看来我还有的学。不过你小声点,万一给她听见了”

        “咱们不是聊过这个吗,这是谮尼给的机会守门的蠢货估计还以为我们在定期送货,谁都想不到我们会跟公主有关系。老规矩,倒手给老臭鼬。准有人愿意买她,来个正经人买了去邀功,或者干脆卖给其他人咱俩拿了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哪怕到手的少点,怎么瞧都比亲自邀功舒坦。多转手几次,等他们想找咱俩的麻烦,咱俩早就远走高飞咯我觉得威拉德就是个不错的去处。”

        “老臭鼬会信吗那个老混账比狐狸还多疑。”

        “我看过了,那小妞左臂上那个的确是皇家徽记,咱可没有伪装那东西的本事。人又细皮嫩肉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老臭鼬是多疑,但他不傻。”

        这两个人听起来是下城区贩卖孩童的惯犯,不是一时恶向胆边生的流民。她的身体在逐步虚弱,安不认为他们会好心到让她保持体力充沛的状态。眼下对方没有料到她提前醒来,她的机会只有一次,年幼的公主颤抖着想道。

        对她有利的事实也只有一个估计不想让她由于伤口感染死在半路,那些虫咬和擦伤像是被治疗过,发烧般的昏沉感不再塞满她的脑袋。

        自己的魔力绝对比这两个人强,但对方是两个成年人,在体力上占足了优势。另一方面,安也不清楚他们身上有没有带便携法阵,一旦逃走失败,那两个人的警惕性绝对会提高。

        “哦哦哦,我补了点药,一个小妞而已,够她睡上两天两夜的。放心,把她塞老臭鼬鼻子底下,她都未必能醒过来。”

        尽管两人的通用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安还是勉勉强强听懂了大半。

        她必须得逃。

        她必须如此相信。

        颤抖渐渐停息,仿佛要震破耳膜的心跳也平缓了些许。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敌人的确有两个。

        更糟的是,敌人可能不止两人。

        安的手脚冰冷,心脏从未跳得如此快过。她拼命压抑住抽噎地声音,用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摩擦声,喘气声,马蹄敲击泥土的声音。她能分辨出更多,她能做到这个。安在无尽的恐慌和惊惧抓住一丝清明这不是她,她不在这里。这只是一个梦,一个阿巴斯哥哥讲给她的冒险故事。

        这份疼痛不是她的。泪眼朦胧间,她如此想道。这都是些幻觉。

        防止她的双手坏死,麻绳绑的并不结实。漫长的挣扎后,她的双手终于获得了自由。安飞快地解开脚腕上的绳子,随后调整了下姿势,在锋利的疼痛耐心等候时机。

        她不在这里,不要去想失败的情况。这只是一个逃脱游戏,一个考验。

        安下意识想要用雷电烧断绳子,又怕麻绳烧焦的味道和烟火被马车前方的两个男人注意到。于是她采取了另一种行动,她曾听阿巴斯讲过的

        安将手腕挨近嘴巴,拇指套进勒住嘴巴的布条,使劲向外挣扯。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布条滑下她的下巴,落在她的脖颈上。

        然后是手腕上的麻绳,她将绳子送到嘴边,用力撕咬。随着麻绳被一缕缕咬开,安狠狠地扭着自己的手腕。皮肤被擦破,鲜血浸入麻绳,可她依旧机械地挣动着。

        有什么蹭过来了,安从脑子里费力地挑选着破坏力最大的法术,屏住呼吸。

        “唉,这两天真他妈跟开玩笑一样”男人在不远处嘟囔,衣料摩擦发出??声。没出十分钟,鼾声便钻进了安的耳朵。

        就是现在。

        她不在这里,就当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去后面睡一会儿。”声音尖细的男人说道,“困死我啦,等日出了再叫我,到时候我们再换班。”

        “成,滚去睡你的。”

        但是不行。

        安摇摇晃晃站起来,强迫自己看向另一个敌人。嗓音低沉的男人躲得很快,只摔伤了一条胳膊男人的左臂正软软地垂在肩膀上。

        这个对手异常高大,安不由地退了几步,颤抖着踩过另一个敌人的焦尸,本能地拔腿就跑。

        闪电劈开木桶,直直向沉睡的男人劈去。奥尔本皇室的高级咒法威力惊人,尽管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无法发挥出它的全部效果,它还是直接将躺在马车上的男人劈成了两块,同时烤得焦黑。

        连带马车一起。

        马匹发出受惊的嘶鸣,本来就不算结实的马车顿时散架。安连着破碎的木桶一起狠狠摔在地上,这一下差点把她摔晕过去。背部的疼痛剧烈得不真实,她恨不得一动不动,就这么晕死

        她的眼泪还在流,眼睛已经干涩得发痛。

        男人见安还没有失去意识,又狠狠踹向她的腹部。安虾米似的蜷缩在地上,紧紧闭着双眼,嘴里吐出一点稀薄的液体。

        她输了吗

        可惜没跑几步,一个法术便击了她的背,纤细的小姑娘直接被击飞出去。

        “操,操”男人拎小鸡似的拎起安,将她拖近,嘴里尖利地咒骂,抬手就是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

        安直接被打得眼冒金星,她的耳朵在嗡鸣,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孔流下。左侧牙齿松动,满嘴都是鲜血的味道,左脸绝对肿起来了。

        剧痛和晕眩,安榨干自己最后的力气,一口咬住男人的咽喉。她麻木地咬紧牙关,扯下一大块血肉,被温热的血喷了满脸。

        男人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惨叫一声,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去摸脖子上的伤口。安昏昏沉沉抓住男人的脚腕,雷电的亮光再次亮起。可惜上一击几乎用尽她的力气,微弱的雷电仅仅让她的敌人麻痹了片刻。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