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埋尸超市(1 / 2)
我们行至桥边,径直跨过,又转身烧毁,烧掉了前行的证据,
只留下记忆中的滚滚浓烟以及也许曾经湿润的双眼。
——汤姆·斯托帕德
省厅的法医难免要参加一些行政会议,虽然我知道这些会议很重要,但是开会毕竟没有破案有成就感,所以我对开会实在是缺乏兴趣。当然,除非是去云泰。
自从接触林笑笑的案件之后,“云泰案”就成了我的心结。光是在内网上查阅资料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新的信息可以挖掘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去云泰市再找找线索。
于是我就出现在了云泰市公安机关的法医工作会议上。
磕磕巴巴地念完稿子,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便开始琢磨着需要去问些什么问题、翻阅些什么材料。虽然我知道仅凭这些就想破获一起多年的悬案是异想天开,但还是暗自憋了一口气。
晚饭后,我借用了师兄黄支队的办公室,让刑警支队内勤搬来了“云泰案”的卷宗,打开串并案系统,埋头在卷宗里开始了研究。
卷宗的确不少,十余本厚厚的资料册堆满了办公桌。我细细地翻着询问笔录、现场勘查笔录、尸检笔录和照片,期待能有所发现。三具尸体的照片清晰地摆在我面前,都是十几岁的女孩,都是夜间独自去公共厕所时遇害的,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甘。凶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奸尸。但案件很蹊跷,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根本就无法甄别犯罪嫌疑人。从记录上看,三起案件分别锁定了数十名犯罪嫌疑人,但是因为没有甄别依据或者不具备作案时间而被一一排除。卷宗里还夹着几页新的排查记录。案件过去不少年,仍有几名民警还在锲而不舍地继续开展摸排活动。
卷宗翻完了,依然没有找到什么新的线索,我翻来覆去地看着几起案件的现场照片,希望能将它们深深印在脑海里,说不定哪天灵光一现就能想到点儿什么。最让我费解的是,三起案件中死者的阴道擦拭物经过精斑预实验都有微弱的阳性反应,DNA却无法检测出属于任何人的基因型
img class="zhangyue-footnote" src="https://bookbk.img.zhangyue01.com/group61/M00/3B/66/CmQUOVwlxjaEMR5bAAAAAF19EmE861442997.png?v=TfuYBv9g&t=CmQUOVwlxjY." zy-footnote="基因型,又称遗传型,是某一生物个体全部基因组合的总称。它反映生物体的遗传构成,即从双亲获得的全部基因的总和。通过DNA检验技术,可以分析个体基因型从而进行同一认定。"/
。
“下次找个DNA检验专家问一问吧,是不是检验过程出现了什么偏差。”我自言自语道。
“十一点多了,还没回去?”黄支队这时候推门走了进来。
我摇了摇头,眨了眨通红的眼睛,伸了个懒腰,说道:“师兄怎么这么晚还来?”
“刚才在参会的公安部二所法医专家的房间和他聊了聊。”黄支队一边拿起一次性纸杯,一边说,“怎么不自己泡点儿茶喝?我今天真是受益匪浅,专家就是专家,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我站起来说:“师兄别泡茶了,我肚子饿了,你请我去吃炒面片儿吧。”
黄支队做出一脸惊恐的表情:“上次就是去吃炒面片儿,吃出个碎尸案件
img class="zhangyue-footnote" src="https://bookbk.img.zhangyue01.com/group61/M00/3B/66/CmQUOVwlxjaEMR5bAAAAAF19EmE861442997.png?v=TfuYBv9g&t=CmQUOVwlxjY." zy-footnote="见法医秦明系列万象卷第一季《尸语者》中“天外飞尸”一案。"/
来,你还去?”
“你还真迷信。”我笑着说,“如果真的那么邪门儿,那这次吃面片儿的时候也能出个命案。”
“祖宗哎,”黄支队扔给我一根烟,“请你吃还不行吗?积点儿口德吧。”
晚上十一点半,云泰的街上已经没什么车了,就连平时人口密集度最高的步行街也只有三三两两的情侣和巡逻员经过。步行街的两侧,延伸开几条平行的巷子,此时都已人眠灯灭,路灯的灯罩被晚风吹动,无奈地晃个不停,地面的灯光也随之摇曳,竟然有几分诡异感。
“这几条巷子,白天可是很繁华的,卖什么的都有。”黄支队说,“现在房价飞涨,估计这里的门面都要卖到两万多一平方米了。”
我对房价没什么兴趣,问:“我们来这里干吗?搞得跟查案似的,这里能有吃饭的地方吗?”
“乌鸦同志,你就不能不说案子吗?”黄支队指了指前方,说,“前面那条巷子都是吃夜宵的,想吃啥都有。”
果然,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到了另一个巷子口,里面果真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烤肉、麻辣小龙虾的香味夹杂着烧烤的烟尘扑鼻而来。我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
“我改变主意了。”我看见火红的龙虾就兴奋,“我们吃龙虾吧。”
“真会宰人。”黄支队笑着说,“早知道这样,就带你去我家让你嫂子给你下面片儿了。龙虾现在好贵的。”
半个小时的时间,眼前的一盆龙虾就被我和黄支队“解剖”成了一盆龙虾壳。我拿起饮料喝了一口,伸了个懒腰,说:“这一觉绝对会睡得舒服。”
突然,尖锐的警报声划破了夜空,我循声望去,看见一辆消防车从巷口呼啸着驶过。
“着火了?”我警觉起来,“我们过去看看吧,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大吉大利。”黄支队说,“你少说两句吧。”
起火现场就在我们刚才经过的一条巷子,我和黄支队快步跑了过去。
这条巷子比较宽敞,路面有十几米宽,前后共有两三百米长,路的两侧都是联排门面,银行、超市、网吧、饭店、五金商行,应有尽有,可以看得出白天的繁华。
“看来这些门面的店主晚上都不住这儿啊,这么大动静都没人围观。”我见消防车旁边只有十几个人在围观,说道。
巷子正中的一间门面的卷闸门下方往外冒着浓烟,消防官兵忙忙碌碌地一边接起高压水枪,一边给卷闸门降温。突然,卷闸门“哗”的一声掉落下来,原来屋内已经是一片火海。见到了屋内的情况,消防指挥官开始提高声调,指挥战士迅速灭火,围观人数也慢慢多了起来。
“婉婷超市,”黄支队笑着说,“听起来是个年轻女孩开的。”
“我觉得现场有点儿奇怪啊。”我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卷闸门是没有完全闭合的,之所以有人能够发现这里起火,是因为有浓烟从卷闸门下面冒出来。”
“我们来得晚了。”现场温度很高,黄支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说不定是消防队把门给撬开的。”
“可是卷闸门没有被撬的痕迹。”我一边说,一边想走近一些看看已经摊在地上的卷闸门,可是被消防队员伸手挡开了。
“这么晚了,卷闸门没道理还开着。”黄支队说。
“是不是进了小偷,偷了东西以后点燃了现场?”我说。
“什么小偷这么狠?没有必要吧。”黄支队说。
消防队忙了半个多小时,大火终于被扑灭,好在报警早,火势并没有波及附近的店面。一名消防队员走进现场进行探查,没想到他走进去不到一分钟就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大喊道:“队长!里面有死人!”
本来有些困意的我顿时清醒了。我转头看向黄支队,黄支队也正转头看我,说:“不会吧,真邪门儿了!”
站在消防车旁边的一名中尉已经拿了电话出来请求刑警部门支援。黄支队出示了警官证,说:“我们是刑警支队的,我要进去看看现场。”一旁维持秩序的派出所民警也过来说:“是的,他是我们的领导。”
“不行,要先排除险情,其他人才能进去。”中尉说,“可以把尸体先抬出来。”
我探头看了看,超市里面已是一片狼藉,货架被高压水枪冲射得东倒西歪,满地烧焦的货物,还有一摊摊的积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个现场怕是很难有发现了,破坏得太严重了。”
“好吧,”黄支队对中尉说,“那麻烦你们拍下照片,记清楚尸体躺着的位置。”
不一会儿,四名战士用帆布抬出来一具黑乎乎的尸体。黄支队不忙着检验尸体,而是和赶来的其他刑警开始询问报案人和消防战士。
“我在网吧上网上到晚上十二点,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这家超市的卷闸门没关好,从门下方的缝隙里可以看到隐约的火光和冒出来的烟,所以报了警。”报案人是一名老实巴交的学生模样的人。
“那就很可疑了。”我看着眼前这具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歪头对黄支队说,“门是真的没有完全关上。”
“会不会是因为天气太热?你看这店面没有窗户,要是关上了门,就会很闷热啊。”黄支队站在超市门口往里看去,指着店面的内墙说道。
“这间超市朝南,一共有三间店面,但有两个卷闸门是一直闭锁的,只有西侧的这个卷闸门用来作为出入口。整间店面里放的都是整齐排列的货架,收银台在西侧,最东侧是店主自己临时居住的空间,用布帘做的隔断,现在布帘已经被完全烧毁了,只有上方悬挂的轨道处还能看到一些残片。里面有个衣柜,已经被水枪给冲倒了。还有一张靠着墙的床。家具烧毁得都很严重。尸体仰面躺在床旁,和床边垂直,头靠近床,脚远离床。”
“起火点和起火时间可以判断一下吗?”黄支队问中尉。
“起火点在临时居住空间的南侧,空调插头部位附近。”中尉说,“我们觉得可能是空调插头短路起火,所以使用了高压点射的方式灭火。时间嘛,如果没有化学助燃物,我们分析是在报案前半小时起火,才能在发现的时候形成那么大的火势。”
我从脱落卷闸门的位置走进了现场,看了看挂在东面墙壁上的空调,转头对黄支队说:“可以排除店主因为热故意不关门的可能。你看,虽然空调的线都被烧毁了,但它的挡风板是开启状的,说明起火的时候空调是开着的,那就没有必要虚掩卷闸门。”
黄支队点头赞许我的观点:“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看像是一起谋杀。”
“就凭没关门你就判断是谋杀是不是武断了些?”黄支队说,“如果是门锁没有锁好,也可能会造成没有完全闭合的假象。”
我说:“我是觉得尸体躺着的位置不对。如果是死者发现起火时已经一氧化碳中毒无力逃脱的话,那么她从床上坠落的姿势应该是和床边平行,不应该是和床边垂直才对。”
我走到尸体旁边蹲下来,一股尸体被烧熟的味道迅速蹿进了鼻孔。我揉了揉鼻子,说:“另外,这个超市给人的感觉是很狭长、很深,如果是最东侧床边起火蔓延到超市最西头的话,东边应该比西边烧得更严重。但是我感觉整个超市烧得都很严重。”
“你的意思是说,可能有多个起火点?”黄支队说,“封闭现场,明天白天我让支队理化科的同志来采样,到时候就知道有没有助燃物,有几个起火点了。”
“还要等到明天吗?”我说。
“如果根据消防队的推测,是电起火,那就是意外,我们现在没有依据证明这是刑事案件,所以没有权利强行解剖尸体,要等她出差在外的老公赶回来。”黄支队说。
“死者是什么人?调查死者的邻居了吗?”刚才我在粗略地看现场,所以没有听见调查得来的死者基本情况。
“死者俞婉婷,女,三十岁,个体商户老板,丈夫是骅庭保险公司业务员,叫刘伟,二十八岁。俞婉婷十多岁时父母双亡,本地没有亲戚。她和刘伟结婚四年,在我市贵苑新村有一套房子,但他们没有孩子。”负责外围调查的民警介绍道,“刚才我们用电话和刘伟联系,他说一般情况下俞婉婷不在超市里住,但是如果他出差的话,俞婉婷就会住在超市里。今天上午刘伟去上海出差,所以俞婉婷才会住在这里。超市的空调插座已经坏了好几次,刘伟本人怀疑是插座短路引发的大火。刘伟正在往回赶,估计明早能够到达云泰。”
黄支队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现场封存了,尸表检验等明天刘伟赶回来再进行,外围调查我会安排他们连夜开展的。”
“可是破命案哪有等天亮的?”我知道自己一着急,睡觉也睡不好。
“我们没有充分证据证明这是一起命案。”黄支队说,“她又没有其他亲属,还是等刘伟回来再说吧。养足精神才能干得好活。”
急也没有用,确实太累太饱了。躺在宾馆床上的我,脑子里翻动着现场画面,翻着翻着就睡着了。直到早上七点,黄支队的电话把我喊醒:“起床吧,吃点儿东西,我们去殡仪馆。”
到达殡仪馆的时候,刘伟已经在解剖室的门口等着了。一眼看去,他又瘦又高,皮肤白皙,眉眼棱角分明,有点儿明星的感觉。我多看了一眼,瞥见他右臂外侧有两条浅浅的痕迹,用法医的眼光看,应该是抓伤。
“可以描述一下你妻子的长相吗?”我突然问道。
一时间没预料到这个问题,刘伟显得有些紧张:“哦……她,她挺漂亮的,就是那种长头发、大眼睛、高鼻梁……”
“有照片吗?”黄支队知道我的意思是要先确定死者就是俞婉婷。
“哦,对,有的,有的。”刘伟拿出了钱包,里面有一张俞婉婷的大头照。
照片中的女子确实是一个美少妇,黑色长发,齐眉刘海,唇红齿白,美丽而不失优雅。我注意到照片中的女子戴了对非常精致的钻石耳环,又转头看了看解剖床上的尸体,耳朵上并没有耳环。我摇了摇头,暗自感叹,一个美女就这样成了一具可怕的尸体。
“我们需要到你家找一些俞婉婷的日常用品,提取DNA和尸体的DNA进行比对。”我说,“毕竟烧得面目全非,耳环又不相符,我们首先是要确证死者身份。”
“是她,就是她,烧成这样我也认得的。”刘伟带着哭腔说道。不知为什么,在我看来,他哭得似乎有点儿假。
“那也需要科学的鉴证。”我一边说,一边穿上解剖装备,开始尸表检验。
黄支队安排刑警拿了刘伟家的钥匙去取俞婉婷的DNA。
我已经做好了这是一起谋杀案的心理准备,所以看到一些不符合烧死的征象时,并没有过多的惊讶。我一边检查一边说:“尸体全身重度炭化,全身呈斗拳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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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物、头发烧毁,睑球结合膜可见点状出血,鼻腔内经纱布擦拭未见灰烬。额部可见多处弧形创口,暂时无法判断是否为生前损伤。”
我用力掰开已经形成尸僵的下颌关节,用光源照射死者的口腔:“口腔内壁未见明显灰尘黏附,舌下未见明显灰尘黏附。双手烧毁,见不到指甲。”
黄支队摇了摇头表示遗憾,他知道我的意思。夏天时候人们穿着较少,身体裸露部位多,如果死者和凶手发生打斗,死者又留有指甲,就很容易抓伤凶手,也有可能留下能证明凶手是谁的证据。
“目前看,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谋杀案件。”我对坐在解剖室门外地上的刘伟说道,“我们现在要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
“不行!不行!”刘伟突然从地上弹射了起来,大声喊道,“婉婷生前最爱漂亮,我不允许你们在她身上动刀!谁也不准动她!”
刘伟的过度反应吓了我一跳。我压着怒火说:“我们怀疑这是一起谋杀案件,为了她沉冤得雪,我们必须进行解剖。我给你承诺,解剖完我们会缝合得很整齐的。”
“你们这是要抢尸体吗?”刘伟说,“网上说你们警察经常抢尸体,原来是真的。她是我的,我不许你们对她动刀!”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规定,我们怀疑这是一起刑事案件,且死者死因不明,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黄支队说,“希望你配合。”
刘伟一直在哭喊。黄支队示意身边的警察把他拉到门外,刘伟还在喊着:“不准动她!你们都是土匪,都是土匪!”
我和黄支队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刘伟十分可疑。黄支队示意手下的高法医穿上解剖服和我一起开始解剖工作,同时嘱咐身边的刑警看好刘伟。
死者的皮肤及皮下组织都已经炭化,解剖刀切上去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咯咯声。逐层分离完尸体的颈部皮肤和肌肉,真相基本就露出了水面。死者颈部两侧肌肉都有明显的出血痕迹,舌骨、甲状软骨都有严重的骨折、出血迹象。
“窒息征象非常明显,颈部损伤也很严重,虽然看不到颈部皮肤损伤情况,”我说,“但是同样可以断定,死者是被一个力气很大的人用双手掐住脖子,导致窒息死亡。”
“双手掐住了脖子,没有办法约束死者双手,那么凶手很有可能会被抓伤。”黄支队在一旁补充道。
“就是头部的损伤非常奇怪。”我切开死者的头皮,前后翻开。头皮已经被烧焦,用力稍大都会破损。头皮的额部有七八处弧形的小创口,对应的皮下有连接成大片状的皮下出血。颅骨的骨膜没有伤及,更没有颅骨骨折或者颅内损伤。
“这些小伤口都非常轻微,不是致死的原因。”我说,“但是生活反应非常明显,说明是在掐死之前形成的。”
“弧是朝上的,圆弧在下,两角朝上弯,弧度还不小,如果是圆形的一部分,那么这个工具就应该是直径5cm左右的圆形。这会是什么工具呢?”黄支队说,“头皮下出血这么多,创口里有组织间桥,肯定是钝器形成的。”
“我担心的不是工具。”我说,“创口这么密集,应该是死者处于一个固定位置形成的。那么就有两个问题出现了,第一,凶手既然要杀死她,为什么还要在她头上砸出这么多小伤;第二,死者为什么会在没有死的时候不动弹,保持固定位置让凶手砸。”
“凶手可能是心理有问题。”黄支队说,“死者也有可能是在中毒、昏迷的情况下被打击头部的。”
“颅脑没有损伤,如果是昏迷,只有可能是用药物了。”我说,“取心血做毒物化验吧。”
“调查清楚死者是什么时候吃的晚饭了吗?”我一边用手术刀切开尸体的胃、十二指肠和小肠,一边说,“烧死的尸体没法用温度来判断死亡时间,想准确判断,只有看胃肠内容物的消化、迁移情况了。”
“这个没问题,”黄支队说,“经调查,死者下午六点去巷子口的小吃店吃了晚饭。”
“根据消化情况,”我用手术刀拨弄着那些黄油油的胃内容,抬胳膊蹭了蹭鼻子,说,“胃内还有不少食糜状物质,我判断死者是末次进餐后五小时内死亡的。”
“消防队说晚上十一点半起火的。”黄支队说,“你判断十一点之前死亡,这就有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差。那么,凶手杀害死者后,半小时才点火,他在做些什么呢?”
“你们看,这是什么?”在一旁观察死者头面部的高法医突然一句话把我和黄支队从思考中拽了回来。
我和黄支队凑过头去看,原来高法医在死者的鼻孔里夹出了一根蓝色的纤维。
黄支队接过纤维,放在解剖室的显微镜下观察:“这是防水布的纤维,很多衣服都是用这样的材料制成的。”
“看来,这样的纤维还不少啊。”我仔细用刀片刮着死者脸上的烟灰炭末,果真在刮下来的漆黑的物质中,发现了一些蓝色的防水布片,最大的一块儿有几个平方毫米。
高法医还在死者耳部附近用止血钳钳下来一块和皮肤粘连在一起的白色布片,布片的边缘也可以看到蓝色的纤维,布片上面印着M开头的一排英文,字迹无法辨认。
我接着说:“可以断定,现场燃烧的时候,有一件蓝色的衣服覆盖在死者的面部。这个白色的布片是衣服的商标。”
“这能说明什么呢?”高法医问道。
“心理学家有过一项研究,”我说,“如果一个人杀死了自己比较尊重、敬畏的人,会害怕看见死者的脸。有些人会用一些物体遮盖住死者的脸,减轻自己的心理压力。”
“你是说,熟人作案?”黄支队说完,转头看向窗外蹲在地上的刘伟。
“调查情况显示,俞婉婷为人吝啬,没有什么非常要好的朋友,没有什么明显的矛盾关系,没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侦查员在一旁说,“如果判断是熟人作案,那么她丈夫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可是刘伟说他昨天上午就出差去了上海。”高法医说。
“他可以故意这样说,伪造不在场证据。”黄支队说,“我还看见他手臂上有抓伤。”
我点了点头,低声说:“我也看见了。刚才我们分析死者可能抓伤了凶手,只是因为死者的指甲被烧毁,所以不能确证。我想,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是啊,”黄支队说,“刚才他还那么激烈地阻碍尸体解剖。”
我脱下解剖服,走到刘伟旁边,说:“你下了火车就直接赶到这里来了对吧?麻烦你把返程火车票给我看看。”
刘伟一脸惊恐:“啊?什么?哦,火车票,火车票我……我……火车票出站的时候被工作人员收了。”
“那去上海的火车票呢?”我问。
“也……也被收了。”
“原来你们出公差,差旅费报销是不需要票据的?”我盯着刘伟,看着他闪烁的眼神,逼问道,“还是出公差要私人出费用?”
刘伟的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黄支队说:“如果这样,那就对不起了,麻烦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吧。”
两名侦查员架着垂头丧气的刘伟乘车离开了。
“这起案件,不会就因为死者脸上的那个布片而破获了吧?”我说,“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哎哟,祖宗,”黄支队说,“简单点儿不好吗?你可别乌鸦嘴了。”
我低头笑了笑,说:“还有好多检验没有出结果,用这个时间,我们去现场看看吧。这么久了,现场险情也应该都排除了,可以进去看了。”
现场依然一片狼藉。除了没法儿燃烧的物品,其他的家具、货物基本都已燃烧殆尽。超市东面隔开的临时居住区域里也是如此,一个大衣柜被高压水枪冲倒在地上,一个光秃秃的床板横在那里,都被熏得漆黑。
我和黄支队简单巡视了一下,超市地面尽是积水,我们穿着胶鞋从东倒西歪的货架上跨来跨去,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估计有用的线索没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也被高压水枪冲得干干净净了。
我走到床旁,戴上手套掀起了床板。突然,我看见床板的侧面和下面有一些点状的颜色加深区,和附着的烟灰炭末颜色并不一样。我打开勘查箱,取出联苯胺试剂,对这些区域进行血液预实验,得出的结果是阳性。
“师兄,你看,”我说,“床板侧面和床板底侧都有血,这样看,应该是喷溅状血迹。”
黄支队走过来拿出放大镜看了看床板上的血迹,说:“嗯,从形态上看,可以确定是喷溅状血迹,方向是从外侧向内侧。”
我说:“尸体是头朝床躺在地上的,头部又有创口,那么形成创口的时候,血迹确实是沿这个方向喷溅的。”
黄支队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尸体躺的位置就是杀人的原始现场。”
我点了点头。
黄支队补充道:“既然这里是杀人现场,死者又没有约束伤
img class="zhangyue-footnote" src="https://bookbk.img.zhangyue01.com/group61/M00/3B/66/CmQUOVwlxjaEMR5bAAAAAF19EmE861442997.png?v=TfuYBv9g&t=CmQUOVwlxjY." zy-footnote="约束伤,凶手在行凶过程中,如果对被害者进行约束,则可能会在被害者身上的双侧肘、腕关节和膝、踝关节等处留下损伤,这些关节处的皮下出血,就是约束伤。"/
,说明凶手是可以和平地从最西侧的入口进超市,再走到最东头的床边的。”
“大半夜的,”我说,“一个落单的美少妇会让什么人进到自己的超市里呢?她一点儿警惕性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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