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素月流明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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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夫人今日主持丢针,丢针前自然先是一阵祝福勉励,末了道,倘若结果不尽如人意,也请诸位姑娘不要气馁,不过游戏罢了。

听得彩铃一响,女孩们开始丢针。等到针浮起来后,都紧张地看着日影。影子是云物、花头、鸟兽,或是鞋子、剪刀、水茄等,都是好兆,谓之“乞得巧”。若影子粗如锤、细如丝、直如轴蜡,则象征笨拙。

不多时,女孩子们的声音就闹哄哄起来。有人拍手大笑,有的则是唉声叹气,有那脆弱些的,则是捂住脸哭了起来。

满堂华彩,仕女云集、鲜衣华屡,萧蓉却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的人声也褪去了,眼前那些青春少艾的女孩子们,一眨眼,幻化成了她自己。

“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

这份感情始于任性。她是天之骄女,谁对她不是百般逢迎?偏纪言蹊不把她放在眼里,一视同仁,甚至还用戒尺打她的手。她气不过,说什么公子如美玉,端穆高洁,白璧不染瑕,她才不信。

是老师又如何,她偏要看他在拜在脚下,做自己的裙下之臣!结果呢,她自己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纪言蹊沉默少语,任凭她撩拨都不为所动。她有时候赌气了,会叫他“老和尚”。那一年她死乞白赖地如愿以养病之名住进了澹园,可纪言蹊仍旧对她不理不睬。也是七夕,她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忽然没了玩伴,心里又气又委屈,自顾自晒了碗水丢巧针。结果她连丢了三针,不是锤子就是蜡。她本就委屈,砸了碗就哭了起来。

纪言蹊路过,看她哭得伤心,踟蹰了半晌,最后在她身边坐下,问她发生什么事情。她毕竟年少,哭着说了自己求不到巧,全是愚笨的兆头。

纪言蹊静了好半天,才想出一句安慰的话,“失不系心,得不形色,是为修身之道。”

她听了更生气,“老学究!”

那时他不过弱冠之年,头一回被人叫老学究,忽然红了脸,继而腼腆地笑了笑。

“你是不是讨厌我?”她问。

“臣不敢。”

“讨厌讨厌,不许说不敢!”

纪言蹊不再说话,垂下眼,静静地陪她坐着。

蝉鸣渐歇,风过林梢。尘世间忽然静得那样迷人。

纪言蹊把手里的书递给她,“听说公主爱读诗,这本《绮合集》是臣家书坊印的,送给公主。”

他头一回送她东西,尽管是如此学究气的礼物,还是让她止了眼泪,心花怒放。

后来有一回她又闹脾气,不仅撕了这本书,连同库房里的板片也给毁了。可纪言蹊还是什么都没说,生生受了她的刁蛮无理。

……

清玥忽然被公主冷落,正是不知所措,现在连刚才同自己说话的王韫也热待起清辞来。心里又妒又气。结果她的针丢出的日影竟然没有得巧,而纪清辞却得了一只鸟影,更是气得眼泪在眼中打转。

丢完了针,大家也被晒得不行,喜怒哀乐都丢在了太阳底下,人回了乞巧楼里去吃果食。

公主府里的果食花样比民间更多,连果实将军穿戴的盔甲都比寻常见的逼真。楼棚用彩纱遮着,又摆了冰,阴凉透风。大家在里头看磨喝乐,喝果酒,吃点心。还准备了笔墨纸砚、针线绣布,女孩子们或吃或喝,或凑在一起诵诗作对、比试文章,或一起切磋绣艺,玩得尽兴,也都忘了彼此的身份地位。

清辞对于旁人的热待,总有着投桃报李的赤子心意,真情实感,从不掩饰。王韫对清辞照顾有加,而清辞便把她当作和善的大姐姐。

定过亲的,难免互相打趣,聊一聊未来的夫婿。清辞谁都不认识,却也听得十分有兴味。言谈间听人说起王韫是未来的魏王妃,她微微怔了怔。原来,大哥哥竟然要成家了。她想起平宁说的,女孩子嫁人过日子,同吃同住。她原来盼着大哥哥回来,他们会再像从前一样密不可分,但原来是不可能的了。大哥哥不再需要她这双眼睛,他要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家。

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又偷偷打量了一下王韫:端庄秀丽,亲切随和。大哥哥合该娶这样好的王妃。以后,她不仅有大哥哥,还有大姐姐,他们的孩子会叫她姑姑——这样一想,阴霾尽扫,对王韫越发亲近起来。

众人玩玩闹闹,那边戏班子也已经准备妥当,众人又移步戏楼。范夫人是戏提调,拿了戏单子给萧蓉请她点戏。萧蓉正被那一点哀怨的情绪笼着,人也恹恹的,便让其他的贵夫人自便。

七夕这日第一场戏自然还是应节戏《天河配》。这戏年年听,早没什么新意了。但因是萧蓉亲自打理的,这场戏将重头放到了布景之上,务求逼真华丽。云霄宝殿绮丽巍峨,织女下凡时又烟雾缭绕,如入仙境。到后来鹊桥相会时,五六个仆役从幕后偷偷爬进戏台子的桌下藏着,到了时候,一齐打开笼子放出百十只喜鹊,直叫众人惊呼连连。

后来便是大家伙随意点戏,又有人点了《长生殿》。萧蓉听到“瞬息间,怕花老春无剩,宠难凭。论恩情,若得一个久长时,死也应;若得一个到头时,死也瞑。抵多少平阳歌舞,恩移爱更;长门孤寂,魂销泪零;断肠枉泣红颜命!”不禁悲从中来。

清辞听说书听得多,倒是头一回听这许久的戏。正听着戏,平宁悄悄走过来把她叫走。出了乞巧楼,过了月亮门见一人合欢树下独立,风吹得他发带翩飞。听见动静,那人转过身,“没有人欺负你吧?”

清辞笑着摇头,“公主很平易近人,大家也都很客气。”

“丢了巧针了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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