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盈掬琼蕊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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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蓉两年多没见儿子,那一种望穿秋水。又怕卫国公府安排不妥,算着大军行程,这日一大早就冲了过去。

公主驾到,果然看哪里都不顺眼——这朵花蔫了,那个瓶子颜色俗气,那个梁上还有蛛丝……全府上下都要听她指挥,摆花、挂彩锦、重新洒扫,忙得不亦乐乎。前院忙完了,萧蓉走到韩昭的院子里,忽然发现韩伯信正在这里亲自看着下人收拾房间。

他们两人,先是君臣再是夫妻。韩伯信十分意外她会纡尊降贵到公府里来。因知她脾性,韩伯信向她行完了礼,索性退了出去,把这里交给她。

萧蓉看到他转身而去的背影,依然挺拔,鬓间却银丝闪现。忽然心弦一动,意识到这个人竟然陪着自己走了二十多年了。

恍惚还是当年新婚之日,她说她不喜欢他,也不会喜欢他,只要替韩家生下世子,她再不会召他同寝。他可以随意纳妾,他们两人各过各的,各不相干。那时候韩伯信说什么来着,一贯寡言少语的人,嘴也笨,单膝跪于她面前,“臣既已与公主结发为夫妻,今生便也只会有公主一个妻。”他真的说到做到了。

他们何尝不是同一种人,认定了,就是一辈子。又想起那日纪言蹊道:“‘爱流成海,情尘为岳。’往事千般,臣有‘无悔’二字。但惊风吹尘,公主与臣,缘分已尽,臣余生已付孤灯古卷。春华秋实,花开花落,只愿公主怜取眼前人,‘但拂衣行莫回顾。’”

萧蓉鼻头泛起酸痛,下意识叫住他,“韩伯信。”

韩伯信驻足,转过身,“公主有什么吩咐?”

萧蓉也没什么好吩咐,但话已出口,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便佯作没好气道:“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喽?这么久不见,也不给他收拾屋子!”那声音里竟然有一丝罕见的娇嗔。

韩伯信怔了怔,既然她这样说了,自然也不能走了,只得留下。幸好此时有下人过来,打破了两人的尴尬。

“公主,这匣子是世子放在枕头下的,奴才是再摆回去还是收到柜子里?”说着手捧着一只狭长的小木匣子。

萧蓉接过来看到里头装着把不起眼的扇子。她甩开扇子看了一眼,一面写的是“凉月云开”,另一面写的是“古松风在”。字是好字,可越看越觉得这字好眼熟。没待她深想,外头又有仆役跑过来道:“禀公主、公爷,世子的队伍已经过了东宣门了。”

一听儿子要到了,萧蓉忙收了扇子,“先放到亮格柜里,回头再说。”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摸了摸头发,惊觉忙活了一上午,发髻都有些乱了,便又去重新梳妆打扮。虽然她不住卫国公府,但这里还是有她的院子。临去前交代了下人,直接送信到韩昭的车队,叫他先不用去公主府了,她在卫国公府等着。

韩昭回了卫国公府,先见了老太太和韩伯信,最后才往公主的院子里去。韩昭太了解萧蓉的脾气,估摸出等着他的是一顿好闹,为了给彼此留一点脸面,所以一进了院子韩昭就屏退了左右。

果然一条腿刚迈进明间,就有东西飞了出来。他抬手一接,接住了,是块绣垫。他脚下没停,继续往里走,又有个东西飞过来,他还是一把接住了,然后到了几案前放下。

“公主可知道这越窑青瓷葫芦瓶能换多少粮草?又值多少平民百姓一年的口粮?要砸东西,去你公主府砸去,别拿我的东西出气。”

萧蓉手里本抓着一只青花莲纹笔洗,正打算扔出去,可一听他那样说,忽然也心疼起儿子来。他生在繁华地、长在锦绣堆,这些东西何曾入过他的眼?

抬头再看儿子,脸还是那张脸,可又和两年前不大一样。人好像更高了,肩也更宽,腰也更细了。俊美无俦的面孔,脱去了最后一丝生猛莽撞的少年气,气质沉淀下来,如今更像个英武俊迈的青年将军。

萧蓉悻悻地轻轻放下手里的东西,可眼中全是泪,也不想忍,一串串往下掉。

韩昭走上前掀袍跪下,“儿子回来了。没能侍奉母亲跟前,儿子不孝。”说完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

萧蓉一口气都堵在胸口,上去捶了他两下,又抱住了一阵好哭,“真真是儿大不由娘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说走就走,都不跟母亲商量。冠礼母亲也错过了,给你筹备的婚事也半途阁下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真真是不孝子啊!”

韩昭烦她说这个,“苍生劫难,岂能独善?好男儿志在四方,有国无家。”

“是啊,你无以为家,倒叫母亲替你守着媳妇儿?要不是母亲跟王芣杠着,再见面就要叫弟妹了!如今你回来了,这事就做个了断吧,要不就娶了人家,要不索性丢开手。”

韩昭觉得她如此不可理喻,神色一凛,“儿子还能如何,难道娶自己的侄女吗!”

萧蓉闻言懵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连眼泪都停了。她眨了眨眼,“什么意思,什么叫娶自己的侄女?谁是你侄女?”

“你亲口说的,我是纪言蹊的儿子,难道我能娶自己的堂侄女?母亲这种话就不要再提了!”

韩昭不想再说,转身要走。萧蓉拉住他,一巴掌招呼到他脸上,“你得了什么失心疯,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他的孩子?”

韩昭揉了揉脸,冷冷笑了笑,“两年前,你拿着书疯子一样冲到澹园,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纪言蹊,你就不想见见你的骨肉!’母亲别忘了,那天我就站在门外。”

萧蓉倒退了两步撞到了椅子,一个没站稳,跌坐进圈椅中。她手扶着额头,脸上神色复杂,“所以,你离家,是因为你以为自己是纪家人?”

“不然呢?母亲觉得我有脸面对着韩家的列祖列宗吗?”

萧蓉捏着额角,摇着头,气息虚弱,“你错了,不是你……元华,你听错了。那天我是说了那句话,可我说的不是你……我同他,是有过一个孩子。不过,我没保住他。为了嫁到韩家,母后她给我吃了药……”说到这里悲从中来,泪水又滚下来。

韩昭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几步冲到萧蓉面前,抓住她的胳膊,“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蓉只是摇头,才长好的伤口又被人生生撕开一次,血淋淋的,疼得她喘不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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