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之死靡它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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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辞是做了男装打扮出去的。因怕连累旁人,她自己亲自去御马监选了一匹脚程快、耐力好的马,只道出宫办事,两三日便回。那御马监的佥书、掌司太监都认得她,知道她经常也出宫个半日,因此都习以为常,不疑有他。

她骑着马从北顺门出发,带着罗盘和地图沿着官道往北去。思忖着大队人马行军自然是比不上单人匹马的速度,只要她骑快一些,夜里也无需投店,应该很快就能赶上。

开始半日倒还能勉强支撑,可夜以继昼地赶路,她身体本就没复原,后来人被颠得头昏眼花。她虽然会骑马,这样远途跋涉还是头一回。可她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追不上韩昭的大军。

在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便想一想从前有过多少回,他也是这样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去见自己,身上那些酸痛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到了第二日傍晚,清辞终是在暮光里看到了一片营帐若隐若现在一片林子里。大约到了晚膳时分,远远就看见篝火明灭。那缭绕的炊烟于她身体里又注入一股温暖的力量,她猛抽马鞭向营地奔去。

人还没靠近营地,清辞就被几个士兵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就拉人下马,捆着押到了负责巡逻的千总面前。

他身边小兵喝问:“来者何人,为何擅闯营地?”

清辞又渴又累,声音都哑在嗓子里,只是摆手,“我,我,要见,韩昭……”

那千总听到韩昭的名字,这才仔细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人。她满面灰尘,为了路上安全特意用姜黄粉抹脏了脸。虽然她穿了男子的衣衫,可娉婷体态,又无喉结,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眼熟的女人。

“你,你是纪姑娘?”

清辞忙点头。

里宝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接着“哈”了一声,差点被喜悦冲昏了头: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前日他们离得远,并不晓得为什么纪清辞没跟着走,只看韩昭那一张冷成冰的脸就知道事情不妙。平宁不敢在韩昭面前多说什么,可对着他就无时无刻不抱怨。这两日韩昭几乎不说话,虽然看着同往日没什么不同,可他们这些部下很能感知他情绪不对,谁也不敢去触他霉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里宝忙呵退兵士,叫其中一个赶紧去禀报将军,然后才问:“姑娘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

清辞撑到此时真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两边架着她的小兵一松手,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里宝吓了个半死,忙又派了另一个小校去禀告将军。他则是将人扶起来,叫人拿水来。

那头一个小校兴冲冲跑到主帐去,“禀将军,营门有位姑娘求见!”

韩昭才用完了饭,正在喝茶,闻言茶水呛了一下猛咳嗽起来。平宁比他还激动,上去抓住小校的衣服,“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什么姑娘,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小校搔搔头,“名字?不知道啊。里宝千总好像认得的,派小的来禀告将军。”

里宝在中州哪认得什么姑娘,除了纪清辞。平宁简直要高兴哭了,转过脸对韩昭道:“爷,您听见了没有,姑娘,是姑娘来啦!”

韩昭心头狂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因为太了解那个女人,她既然放心不下旁人,肯定不是后悔了要追来跟他走的。

见韩昭一点表示都没有,平宁急了,“爷,肯定是阿辞姑娘啊!我这就接姑娘过来!”

“平宁,”韩昭的声音响起来,不见情绪,“你问问她有何贵干,若是她要跟着我们走,我自去见她;倘若不是,也不必相见了。”

平宁心一凉,这还怄着气呢!但见他不像玩笑,也顾不上他了,应了声“是”,匆匆跟着那小校出门,心想着先把人留下来再说啊。可他一挑帐帘,人还没出去就和第二个小校撞了满怀。“要死,你没张眼啊!”平宁揉揉被撞疼的胸口。

那小校惶然道:“对、对不住。是那个姑娘晕倒了,千总派小的来禀报将军!”

平宁“哎呦”一声,“快、快带我过去。”余光偷睨眼韩昭,看到他手握成了拳,人却依旧不动。平宁在心里翻了他一个白眼:你就可劲儿装吧!然后再也懒得理会他,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不一会儿就看到一棵树上靠着一个纤瘦的人,里宝蹲在那人身前端茶送水。平宁长吁一口气,虽然纪清辞看着怪虚弱的,好歹人瞧着没大碍。他也蹲到她身前,“姑娘,你怎么样啊?”

清辞见到他微微笑了下,“我没事,只是累着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劳你挂心了。”

平宁有话问她,便催着里宝去弄吃的,等人走开了,便开始了他的表演。扯了扯嘴角,一副马上就要嚎啕大哭的样子,“姑娘,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奴才可要被我们爷折磨死了!”

清辞抱歉道:“对不起啊……世子他还好么?”明明前日才分开,心里却觉得已经一别经年了,沧海桑田了。

“怎么能好哟!”平宁挤了挤眼睛,没挤出眼泪,清辞的眼眶却一下就红了,“是我不好,惹他难过。”

平宁见把人吓哭了,也不敢再装,忙摆摆手又安慰道:“没事、没事,姑娘你别哭。小情人之间,谁还不拌个嘴、吵个架的?我们爷姑娘还不知道吗?顺着毛捋捋就好了。”

清辞点点头,“谢谢你了啊,平宁。能让我去见见他吗?”

平宁咧咧嘴,“我们爷说,叫奴才问问姑娘,是不是来了就不走了,跟着我们去北境?”

清辞为难地摇摇头,“现在还不行……我有些要紧话想同世子说,说完了我还得回去。”

平宁觉得又为难又不理解,她这马不停蹄地追过来,就是为了几句话?说完了还走?嗨,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他挠挠头,“姑娘啊,我们爷说了,若姑娘跟着咱们走,他才见你……”

清辞张了张嘴,怔了怔,然后垂下眼,凄然道:“是我伤他太过了。”心里又难过起来。

“嗳,姑娘你别哭啊。总有法子的,你别着急啊。奴才越礼问一句,姑娘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们爷啊,往后还想跟着我们爷长长久久吗?”

清辞点点头。

里宝早在树后听了好一会儿了,这时候也探出头来,“郎有情妹有意,凑一块儿过日子,那不就得了!男人哪,嘴硬心软,姑娘你去哄哄他。好声跟他卖个娇、道个歉,这事不就翻篇了吗?”说着把一碗粥递给了清辞,“姑娘你先吃点儿,有了力气才好想办法。”

清辞谢过他,就着碗把粥喝了。一碗温粥下肚,人终于恢复了不少气力。

“那这样,我替姑娘先去劝劝我们爷,先叫你们说上话。”

平宁说完跑走了。里宝双臂抱胸,打量了清辞半晌:是个绝色美人,只是现在这样子不大好看。穿着男装不说,脸上灰扑扑的。倘若美美地打扮打扮,再撒个娇,就是要星星韩昭也得上天给她摘呀。

“姑娘别担心,我跟平宁都会帮你的。”

他们的私事,却叫众人跟着受罪。清辞脸一红,“有劳你们了。”

平宁冲进帐子里,只看到桌上烛光一动,韩昭却手拿着兵书一动不动地,似在认真看书。见他进来了,眼皮都没抬一下,也不问。

平宁凑到他面前,“爷,真是纪姑娘。骑马追咱们来着,夜里也没歇,人太累了晕倒了,不过现在缓过气儿来了。”

平宁仔细觑着韩昭的脸色,可他一手撑着头,侧着身看书。平宁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很随意地“嗯”了一声。可平宁自小跟着他,最是能敏锐地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明显在等着自己的话呢。

“姑娘说有几句要紧话要同爷说。”

“她可是还要走?”

平宁哀叹,然后点点头。“可爷,总要听听姑娘说什么吧?”

“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早晚是要走,何必再见?”韩昭说完便不吭声了。平宁感到帐子里的空气又凉了几分。

“哎呦,平宁,我怎么才发现咱们将军是这么小性儿的人?”里宝听去而复返的平宁说完,立刻为清辞打抱不平。

他不肯见她,清辞心里也不是滋味,但听见心上人被人说,总还是下意识维护,“不是的,是我的错。应该早些同他说的。”

里宝道:“人姑娘都主动找来了,怎么还就过不去了?你们汉人不是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吗?”

平宁“呸呸呸”了几声,“你在我们姑娘面前浑说什么呢!”平宁把里宝推倒一边去,“姑娘你几时回去?”

“明日……最迟后日我就要回去了。不然我怕我宫里的人会受罚。”就算他不肯见她,让他知道她找过来过,她也对得起自己这份心了。

平宁点点头,“那还有时间呢,咱们慢慢想办法。姑娘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还是去洗洗换身衣服吧,回头漂漂亮亮地见我们爷,爷也高兴呀。”

“可……”除了一点碎银子,她可谓两手空空,更别提什么换洗衣裳了。

韩昭没有贴身管事的大丫头,一应事务都是平宁打理,因此心思也格外细腻。看出她的窘迫,咧嘴一笑,“姑娘怕没衣裳换吗?没事没事,你不知道,公主给我们爷预备成亲的东西预备得足足的,已经送了好几车去北境了。”

“还剩几箱子这回一并带过去的,里头就有给姑娘裁的衣服。我这就去拿。”然后叉着腰唤里宝赶紧找个帐子,叫人烧水。

平宁到了装行李的车马前,因东西都是他亲自点算装车的,是以不费力气就找到了给纪清辞的那几箱。

韩昭脸生得俏,品味却值得商榷。他自己爱穿素净的衣服,却让裁缝给纪清辞做的全是花里胡哨的衣裙:织在布里亮光闪闪的金银丝线啊,繁复的绣花啊,怎么靡丽怎么来。

但平宁觉得,人家姑娘天生丽质又腹有诗书气自华,完全用不到这些光彩夺目的衣服来装点,反而是素净衣衫更能显得气质出众。可韩昭还偏爱那些,就是嫌纪清辞穿得素。

韩昭闲来无事就爱买衣裳料子,还总问他,你说得她穿这个好看吗?平宁心说我觉得不好看您还不是一样要买吗?索性狗腿地只说好看。后来买得太多了,都在库里放着落灰,平宁小心提了两句,他还嫌弃他啰嗦。

后来韩昭有一回受重伤,萧蓉听说后就派人送了他小时候穿过的百家衣,说是枕着睡觉能招魂安魄的。韩昭康复后又发现了新乐子:买孩子衣服。男孩女孩都买,小衣服、小鞋儿、小袜子、金锁银锁、小帽子——简直买上了瘾。

也难怪世子恼了,从小到大没疼过什么人,到头来剃头担子一头热,换谁谁也要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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