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澹荡春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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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显德八年冬,帝携太子少保李时序、户部尚书高谷微服私访北境,恰逢北地女儿节。城中张灯结彩,灯市如昼,堪比中州上元佳节。彩灯遍挂,上有灯谜。凡有猜中灯谜者,皆有奖赏。

众人都在邸报上对云城繁华有所耳闻,但亲见之下,仍有几分震撼。男女老少,各色人等,有的脸上还戴着异域的面具,服装肤色甚至语言也各异,但却是相处融洽。

李时序对着一个灯谜苦思冥想了半天,不得其解。忽然身边一个十几岁的女郎问道:“先生,这一谜您猜还是不猜?”

他正踟躇呢,不信自己猜不出这小小灯谜。高谷在旁笑着道:“他猜不出来,姑娘请便吧。”

那女郎莞尔一笑,对着摊主报了答案,果然猜对了。李时序没想到答案竟是一苗蛮物品。他笑着摇摇头,“没想到这北境之地的女子,竟然也有这样的见识,叫人刮目相看。”

那女郎拿了奖品,闻言颇是得意,“这算什么呢,云城的女孩家读书进学堂的可多了,这东西我在书上见过。先生可晓得我们长信王妃,那是《周文大典》的主修呢!这女儿节就因王妃而来的。”

萧煦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着繁光满天,忽然问时影,“今日可是立冬?”

时影道:“回主子,今日就是立冬。”

立冬,是她的生日……女儿节。

一个人该怎样捧一个人在心上,才会将她的生日定做节日?让倾城为她燃起烟花,为她载歌载舞,为她灯火长明。

举目间看到一个青年男子,他的肩上驮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手里拿满了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正挤在人群里猜灯谜。是韩昭和他的小遂心。

在王韫的说服下,每年冬日,他都会放遂心到云城来见她的父母。那小小年纪就有国母之风的女孩子,原来在父母面前笑得是这样无拘无束啊。

这是他的城,这是他的子民,可所有人间的繁华热闹,都与他无关。他感到心在隐隐抽痛。

一个戴着面具的女郎手拉着两个男孩子从他身边走过,那熟悉的身影让他下意识就叫出了声,“小栗子!”

然而女郎和男孩子们谈笑着走远了。

没有小栗子了。他的世间再无佳人。

待到走出了好远,男孩子轻轻握了握女郎的手,“姐姐,你刚才听见了没有,有人叫你小栗子。”

女郎俯身一笑,“嗯,我听见了。但我不是啊。”

她直起身就看到自己的夫君和女儿,他们也看到了她,迎着她走了过来。

韩昭牵住她的手,“走,咱们去天香楼吃好吃的去!”

2

“嗳,那位小郎君,敢问尊姓大名?”

“我吗?我叫韩昀。”

“小郎君今年贵庚呀?”

“我今年五岁,虚岁六岁,毛岁七岁,四舍五入有十岁啦。”

“敢问小郎君,可知道长信王府怎么走?”

“哈!你问对人了。我就住在云城长信王府。”

“呀,那小郎君可是小世子?”

“不不不,我爹爹是卫国公韩伯信,母亲是大长公主。你们要打听谁?”

“咱们仰慕长信王已久,想打听打听长信王的事。”

“长信王啊?那是我的大哥哥,大名韩昭,外号狼王,传说中的大周战神!”

(鼓掌声起)

“再问小郎君,长信王平日里都有些什么消遣?”

“大哥哥的日常:巡营练兵抱老婆打弟弟……嗳,平宁哥哥,别捂着我的嘴!好好,我不乱说话。大哥哥的日常:巡营、练兵、抱老婆、偷偷打弟弟。”

哎呀,别走别走,你们怎么不信呢,人家可是个从来不会撒谎的好孩子啊!

3

清辞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住她。她才刚睡下一小会儿,正是困到一点都不想睁眼的时候,更不想动。她现在睡得总是很香,人沾着枕头就能睡着,不再有噩梦,不再会忽然惊醒,甚至连母亲都不曾再梦到过了。

身后是她熟悉的气息,嗅着就会觉得安宁。她没醒,唇却不自然地就微微翘起来了。一双手搭在她腰间,把她向后拖了拖。

此时是北境云城的夏末时分,还有些暑气未消。身后人太暖,不一会儿她背上就塌了一身汗。还有更热的地方,扰得她没了睡意。

“热……”她不满地拧了拧肩。

“穿这么多,能不热吗?”身后人声音含笑。

接着清辞感觉肩上一凉,只剩抹胸了。她打了个寒颤彻底醒了。翻过身看到韩昭正噙着笑望着自己。应该是洗漱过,寝衣领口松松散散,露出好看的喉结和半片结实的胸肌——这人大约是属孔雀的,两人在一起时,时时都要展示一下自己的美貌。

确实也是养眼的。她也爱他的好相貌,有时候看到他的喉结,都想摸一摸,咬一口。才从觉里醒过来,骨头都是酥软的,人也懒散,所以一时没有兴致,又合上了眼。

竟然一点不为美色所动?难道是看多了,显不出他的美貌来?……韩昭感觉到自己被漠视了,委屈极了。

指腹摩挲得她脸上渐渐浮起了红晕,呼吸也乱了。她睁开眼睛,那人也抬起脸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像等着施舍的小饿狼,露着精壮的胸腹。小将军又来施美人计了。

她甜笑出声,故意退了退,躲开那不图谋不轨的腰腹。抬眼看了看时辰钟,“不是去赴宴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你知道我最不耐烦应酬。能躲清净还不早点回来?头还疼不疼?”

显德六年,清辞呕心沥血主持修完成了《周文大典》,除了女儿遂心,对上京,她心中再无牵挂。托韩昭按医书上的方子配成了一味名为“沉寐”的假死药,服药后,人并不会真的立刻断气,而是会时不时陷入昏迷,且昏迷的时间一次久过一次。就这样,韩昭将她带回云城长信王府。

开始韩昭也是怕狠了,服了解药,清辞总也醒不过来。好在有王韫帮忙,也算萧煦还有一点良心,韩昭终于是将韩遂心带回了家,试图唤醒“将死”之人。是药三分毒,调养了小半年,清辞才算是彻底康复。韩遂心住了阵日子又回了京,虽然不舍,但每年总能见上。

只是清辞头疼的旧疾一直无法根除,每每犯病,韩昭总要紧张个半天。今天是督司周大人家长孙的满月酒,清辞因头痛索性就在家呆着了,连冰盆也不敢放。

因韩家同周家的孩子同在府学里读书,脾性相投,两家素日往来也算频繁。今日韩府里几位小爷都去了,韩昭在周家喝了两杯,见那几位小爷正玩得乐不思蜀,赶紧溜了回来。

清辞摇摇头,“吃了药已经不疼了。”

韩昭见她鼻头上沁了一层薄汗,拿了她枕边的扇子轻轻给她扇起来。“你醒了正好同你商量件事。”

“嗯,你说。”

“最近我叫平宁物色了座宅子,在城东,比长信王府宽敞。离府学也近,省得那几个小鬼每日里起早嗷嗷叫。赶明儿叫他们收拾收拾搬过去。”

那几个小鬼,说的是他的弟弟。自从萧蓉生完了二弟韩昕,就像是枯木逢了春、新春回大地,接着又生了韩旼。这还不算,“不意双珠出老蚌”,又得了一对双生子韩旸、韩昀。韩伯信整日眉开眼笑,只有韩昭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好好一个长信王府,整日被这群小屁孩的哭喊吵闹声吵得脑壳疼。

昨日他更是受了惊吓,因为萧蓉又被诊出了喜脉。阖府上下都在恭喜韩伯信宝刀不老,甚至连大夫都忍不住问这二人是否有什么祖传生子秘方。这夫妻俩一脸谦逊,只道是天意,没什么秘方。

在云城,最有名的是狼王韩昭,比韩昭更出名的是狼王的爹娘。老来得子,还三年抱俩,五年抱四。那些求子的,连求子观音都不拜了,都来摸长信王府门前的狮子……

韩昭欲哭无泪,抱住韩伯信快要哭出来了,“爹啊,求你们了,别再生了,我再也不想要弟弟了!娘啊,你的肚子撑不撑得住啊?”

反正他是撑不住了。这一对活宝爹娘,只管生不会养。臭弟弟们一个两个,整日里缠着清辞。媳妇明明是他一个人的,结果他得到的关注最少。

真是要气死人,他前半生吃完“大哥哥”的醋不够,现在后半生还要吃二弟弟、三弟弟、四弟弟、五弟弟的醋,也许很快就要多吃一个六弟弟的醋了。

不,他吃醋吃撑了,再也不要吃了!

萧蓉却不以为意道:“你怎么知道是弟弟,这胎一定是妹妹!”

韩伯信是妻奴,只会附和,“对,也该是个女儿了,和公主一样好看。”

韩昭擦干眼泪,想着再这样下去不行了。萧蓉太能生了,又会生,那小鬼头们一个赛一个好皮相,完全显不出他的容貌来了,他心中隐隐有了人老色衰、色衰爱弛的危机感。早日分家才是正经。

清辞眨了眨眼,“这不大好吧,这不就跟分家一样?翁姑会不高兴的吧?”

韩昭腹诽,他们都不管我高不高兴,我还管他们高兴不高兴?但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会这样说。清辞从小孤单,向往热闹的大家子生活。加之韩遂心不在眼前,倒把满腔的母爱全投到了弟弟们身上。反正已经有了女儿了,两人对子嗣一事都不怎样执着,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加上清辞那时候生产艰难,又一直吃着药,韩昭觉得她不再生育倒还轻省些。

韩昭丢了扇子,往她脖子里钻,轻咬了几下,不满道,“你就不管夫君高兴不高兴了吗?”

清辞怕痒,笑着缩着脖子,“你为什么不高兴呀?”

不说这个还好,说了韩昭更恼。上回边境巡营,十多天才回家。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这上头没有知足的,更遑论小别这许久。他揣着一腔春意,快马加鞭回了府,小别胜新婚,那一种急不可耐,简直没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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